殷远的话一如往昔夹讽带刺,再看他面无表情的神情,周凌春怎么揣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,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。
心想,她还是坦白从宽好了。
说谎很麻烦的,她不会记住自己说过什么谎的,与其改天被戳破,导致人格受损,她倒宁可现在把话摊开。
“是娘吗?”沙哑的细声在静寂中更显刺耳,周凌春不由回过头去。
她瞧见那孩子张开的眼,尽避眼窝深陷,却完全无损那双光彩夺目的黑眸,她这才明白原来有人能入睡时像路边石头,张眼时却像沉蕴的玉,从内而外散发出己身的丰采。
这孩子真是漂亮得惊人,他不会是相公的娈童吧?
屋里鸦雀无声。
周凌春不说话,因为她等着领罚,但那个拥有罚她权力的男人却只是坐在桌边不发一语,逼得她只能跟着沉默。
她坐在床边,手被方才初醒的孩子紧握着,教她动也不敢动,只能不断地偷觑殷远,无奈地看了眼身旁的周呈煦,周呈煦朝她扬了扬眉,意味着就等她发话。
她发什么话呀,她被人赃俱获耶!
刚刚要不是这个孩子先出声,硬是握住她的手,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请出屋子外。
是说这个孩子……她垂眼看着好像又睡着的孩子,总觉得令人心疼,尤其他方才开口喊了娘,就像当年失去娘的她。
而他为何会在这里,他的爹娘又是谁?她更想知道的是,他该不会是被殷远带回府的孩子吧,如果真是如此,不管怎样她都要带这个孩子离开!
正暗下决定,门外便响起罗砚的声音。
“爷,少爷的药熬好了。”
“拿进来。”
罗砚开门,恭敬地将药碗递上,双眼直睇着殷远。
殷远使了个眼色要他退下,端着药碗走到床边,周凌春想要退开,可她的手被紧抓着,不禁求救似的看着他。
殷远把药碗递给她,俯近男孩耳边,话还未说出口,她已经一把将他擒住。
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他侧眼睨去。
“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,没必要这么靠近这个孩子吧。”贴这么近,他到底想对这孩子做什么?
“与你何干?”他像是读出她的担忧,面色泛怒。
“我……”
“爹。”
周凌春愣了下,双眼直直看着那孩子,就见他浅浅噙笑,“娘,你还在。”
“唔……”这种状况到底要她怎么回应,是说她刚刚听见他喊爹,那个爹……指的是谁?
“念玄,先起来喝药。”殷远温柔地将他扶起,让他的头可以枕在自己的肩上,接过药碗,吹凉了才送到他嘴边。
殷念玄乖巧地将腥臭的药一口口咽下,他喝得极慢,彷佛光是喝下这碗药就要费上他大半的气力,等到他把药喝完时,脸色虽是红润了些,气息却乱了。
“爹,我想跟娘说说话。”他喘着声道。
殷远轻柔地将他扶躺在床上,替他掖好被子。“等你睡醒了再说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爹曾经骗过你吗?嗯?”他噙笑哄着。
“好,就等我醒来。”
“嗯,等你睡醒了,身子就不会那么难受了。”
周凌春不住地看着殷远,那眸底眉梢满是打从内心的笑,原来他也可以笑得如此温柔,如此宠溺。
原来,这是他对待自家人时的面貌,而她一直不算是他家人之一。
这份认知莫名教她难受着。
待了一会,耳边响起殷远压低的嗓音。“到外头去。”
他一起身,她便乖乖地跟出去,就见他坐在外室的锦榻上,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。
“念玄是我的儿子。”他淡声道。
“嗯。”她知道,刚刚听得很清楚,只是有点意外城里的流言未曾提过这一点。
“念玄的身子打一出生就带病,他的心有问题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她点了点头,像是想起什么又道:“所以宫里的郭太医是你请来替念玄诊治的,他可有什么说法?”
殷远沉默望着窗外,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低哑的嗓音说:“打他出生,每个大夫都跟我说他绝对活不到十岁,我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为他续了十年的命,但十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,他发病的次数愈来愈多,间距愈来愈短……郭太医说,他已尽力。”
意思是说,那漂亮的孩子已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