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黎明。
远处的淮河上,有艘小船正在风雪中前行。船头站着个白衣人,望着下邳城的方向,手里拿着支梅花,那是从许都梅林里折来的,此刻在风雪中,依然开得很艳。
曹操抬手掸去肩头的落雪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渗入骨髓。城楼之下,铁甲摩擦的铿锵声与风雪呼啸交织在一起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整个下邳城牢牢罩住。他眯起眼望向西南方向,那里的夜空被火光染成诡异的橘红色,吕布的骑兵正在进行今日最后一次突围。
“主公,陈宫在南门又竖起了降旗。” 郭嘉的声音裹着寒气贴过来,他手里的酒葫芦还在往下滴着雪水,“不过这次城上射下来的箭,比昨日更密了些。”
曹操轻笑一声,从箭垛旁拾起一支断箭。箭杆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血迹,尾羽却依旧挺拔。“陈宫这出戏,唱得比年少时看的社戏还要热闹。” 他忽然顿住,目光落在远处淮河上那抹飘摇的白色身影上,“那船上是谁?”
郭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风雪模糊了江面,只能看见一点晃动的白影。“许是往来的商贾吧,这等天气还敢行船,倒是有几分胆识。” 他咂了口酒,哈出的白气立刻被寒风撕碎,“不过依属下看,更像是……”
话音未落,城下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。吕布的赤兔马如一团烈火,冲破了曹军第三道防线,银枪舞动间,溅起的血珠在雪地里绽开朵朵红梅。曹操握紧了腰间的佩剑,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冷光。
“奉孝可知,昨日我梦见年少时的社戏了。” 曹操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“戏台上唱的是《微子启》,那伶人将亡国之痛演得入木三分。父亲问我有何感想,我说这天下,不该是这般模样。”
郭嘉挑眉,将酒葫芦塞回怀中:“所以主公今日才要亲手改写这天下?”
“改写?” 曹操转身看向他,眼角的皱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,“我是要重塑。你看这城,这雪,这厮杀,终将化为尘土。而我曹孟德,要在这尘土之上,建起一个没有阴霾的天下。”
此时,淮河上的小船突然调转方向,朝着北岸驶来。那抹白色身影似乎朝着城楼方向拱手,动作被风雪切割得断断续续。曹操注意到那人手中的梅花,花瓣上凝结的冰晶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,竟与当年社戏台上飘落的红绸有几分相似。
“传我将令,” 曹操突然提高了声音,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,“今夜三更,全力攻城!”
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躬身领命。他转身时,瞥见主公鬓角的白雪不知何时己与黑发融在一起,竟分不清是霜是雪。
三更的梆子声刚过,攻城的号角便撕裂了夜空。投石机抛出的火油罐在空中划出弧线,炸开的火星如同坠落的星辰,将城墙映得如同白昼。曹操站在城楼最高处,看着己方士兵如蚁附墙,看着守城的敌军如割麦般倒下,掌心渐渐被汗水浸湿。
忽然,一支冷箭呼啸而来,擦着他的耳畔钉在身后的梁柱上。箭羽兀自震颤,尾端系着的布条上,“降” 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。曹操扯下布条,凑近看时,却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:“梅开二度,故人西来。”
他猛地抬头望向江面,小船己停靠在北岸。白衣人正踏着积雪朝城楼走来,手里的梅花不知何时己插在发髻上,殷红的花瓣与素白的衣袍形成刺目的对比。风雪掀起他的衣摆,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,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“主公,此人形迹可疑。” 侍卫长上前一步,手按在刀柄上,“要不要属下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 曹操抬手制止,目光紧锁着越来越近的白衣人,“我认得那玉佩。二十年前,在洛阳太学,我曾见孔融佩戴过一模一样的。”
郭嘉瞳孔微缩:“孔融?他不是在许都主持修史吗?怎会深夜出现在下邳?”
白衣人己走到城下,仰起头望向城楼。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,却掩不住那双清澈的眼睛。他缓缓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庞,颔下三缕长髯在风中飘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