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
船穿过晨雾,渐渐靠近对岸。艄公唱起古老的歌谣,调子苍凉却带着韧劲,像是在诉说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千年的故事。苏羽知道,他的选择或许不能立刻终结战火,但至少能让许县的孩子们,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。而这希望,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,长成庇护天下的浓荫。
撞到岸边的刹那,苏羽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。他弯腰将阿福从船舷抱下来,孩童的手掌还攥着半片干枯的柳叶,那是在江心捞鱼时不知从哪捡来的玩意儿。
“先生你看!” 阿福突然指向码头石阶,那里蹲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,怀里抱着只断了腿的灰鸽。少年抬头时,苏羽发现他左眼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痕,像是被刀剑划开的旧伤。
“这是陈家的二郎,” 艄公将乌篷船系在木桩上,粗粝的手掌在布衫上蹭了蹭,“去年黄巾贼过境时,他爹娘都没了。”
陈二郎抱着鸽子站起身,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往鸽腿的夹板上缠麻布。“郭先生在县署等您,” 他声音比同龄人沙哑些,目光掠过苏羽肩头的行囊时亮了亮,“说您带的书到了?”
苏羽点头的瞬间,阿福己经凑到少年身边。孩童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鸽子的羽翼,灰鸽扑腾了两下翅膀,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。
“它叫灰儿,” 陈二郎嘴角难得扬起个浅淡的弧度,“昨日被流矢伤了腿,我正带它去寻兽医。”
县署的青砖墙爬满牵牛花,郭嘉正坐在影壁前的石凳上翻账簿。看见苏羽进来,他将沾着墨迹的狼毫往砚台里一搁,染血的手帕从袖中滑落在地。苏羽弯腰去捡时,发现帕子边角绣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,针脚细密得不像男子之物。
“许县粮仓还能撑三个月,” 郭嘉用指节敲了敲账簿上的朱砂批注,“但北边来的流民昨夜又多了三百,再不想办法,怕是要出乱子。”
阿福正踮脚够案上的青铜灯台,被陈二郎一把拉住。少年从怀里掏出块麦饼塞给他:“这是主簿先生给的,掺了芝麻。”
苏羽的目光落在账簿最末页,那里用小字记着各处校舍的损毁情况:东市的废弃酒肆漏雨,西巷的破庙被流民占了,唯有城南那座焚毁的孔庙还剩三间厢房可用。
“孔庙的大梁得换,” 郭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咳嗽声里带着浓重的痰音,“我让木工班留了三根柏木,就是瓦片得你自己想办法。¨6?邀*墈?书\惘′ +已.发^布-嶵′薪¢璋!結/”
暮色漫进县署时,苏羽跟着陈二郎往城南走。孩童们在断壁残垣间追逐嬉闹,有个扎总角的小姑娘正用烧焦的木棍在墙上写字,歪歪扭扭的 “人” 字被晚风一吹,混着墙灰簌簌往下掉。
“那是李家阿姐,” 陈二郎指着姑娘被柴火熏黑的指尖,“她识得几个字,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。”
孔庙的朱漆大门早己不知所踪,断碑上 “至圣先师” 西个字还剩半边。苏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月光恰好落在正厅的神龛上,尘埃在光柱里翻涌,像无数细小的星辰。
“这里以前有口井,” 陈二郎突然蹲下身,用手刨开墙角的瓦砾,“去年冬天冻裂了,我爹生前是井匠,说这口井的水最甜。”
阿福踩着碎砖跑到后院,突然惊呼一声。苏羽赶过去时,看见他正盯着墙根的蒲公英,白色的绒球在晚风中抖落,伞盖般的种子乘着月色飘向夜空。
“先生你看,它们要飞走了。” 孩童的声音里带着惊叹,苏羽却注意到墙缝里冒出的几株绿芽,在砖石的压迫下倔强地探着头。
三日后清晨,苏羽被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醒。他披衣出门时,看见十几个流民正往孔庙搬瓦片,领头的老汉缺了只左耳,正是那日颍水岸边遇见的独臂老卒。
“王大哥怎么来了?” 苏羽连忙上前帮忙,老汉却摆摆手,用仅剩的右臂擦了把汗。
“郭先生说你要办学堂,” 老卒嘿嘿一笑,露出缺牙的嘴,“俺们这些残兵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做点正经事。”
陈二郎抱着捆麻绳从厢房跑出来,身后跟着七八个背着笔墨的孩童。李家阿姐正用湿布擦拭断碑,被熏黑的指尖在碑文中的 “仁” 字上反复摩挲。
“先生,这字念什么?” 有个瘸腿的小男孩指着碑上的字,他右腿比左腿短了半截,走路时像只踉跄的幼鹿。
苏羽刚要开口,却见阿福举起块木炭,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:“这是太阳,先生教过我的。”
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晕时,老卒突然指着东边街口高喊。苏羽望去,只见十几个挑着水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