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走到热处理炉前时,他突然驻足,目光如炬:“润之,你们淬火用的硝石配比,怕是还停留在一战水平吧?”
他故意晃动着手里的牛皮笔记本,纸张翻动间,几页美式枪械图纸的边角若隐若现。
贵华润戴着厚厚的石棉手套,亲自将通红的枪管浸入淬火液。
“刺啦” 一声,腾起的白雾瞬间弥漫开来,模糊了两人的面孔。
“不试试,怎么知道行不行?”
贵华润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,趁着视线受阻,他迅速扫过笔记本上的 “M1 步枪导气式自动原理” 公式,指甲不自觉地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痕,疼痛让他更加清醒。
当晚,实验室里,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。小王趴在显微镜前,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贵华润带回的钢笔零件。
突然,他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惊喜:“贵工!笔夹夹层里藏着微型胶卷!”
随着胶卷在显影液中缓缓显形,美式步枪的内部结构图逐渐清晰。
贵华润却走到窗边,推开木窗,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在德国求学时,他与张明远曾在莱茵河畔并肩漫步,谈论着 “科学无国界” 的理想,那时的月光也是如此温柔。可如今,对方笔记本里夹着的,却是标注着 “绝密?剿匪专用” 的文件,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,让他的心一阵刺痛。
凌晨三点,他坐在工作台前,在图纸空白处写下一行批注:“当信仰成为子弹,再精密的机械也不过是杀人工具。” 字迹力透纸背,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都倾注其中。
第八日清晨,雾不仅没有散去,反而愈发浓稠。张明远被请进一间名为 “技术研讨会” 的窑洞。
一踏入,他便察觉到不对劲 —— 所有门窗都被厚重的帆布遮盖,密不透风,只在角落点着几盏油灯,昏黄的光线将窑洞内的人影拉得很长。贵华润坐在长桌尽头,将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,正是从钢笔胶卷里还原出的图纸:“老同学,不如我们聊聊,这些参数为什么和你笔记本上的有出入?”
他身后,赵大雷把玩着缴获的美式手雷,拉环在指间晃出危险的弧线,“咔嗒咔嗒” 的声音在寂静的窑洞里格外清晰。
张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,却摸到一团湿漉漉的纸 —— 那是昨夜被保卫科 “不小心” 掉进洗脸盆的密电码本。窑洞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,那是兵工厂连夜改装的监听设备在运转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华润,你变了。”
他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,声音里带着七分不甘、三分怅惘,仿佛在惋惜着逝去的情谊,又在感叹着立场的对立。
当夜,整个兵工厂都进入了梦乡,只有贵华润的窑洞还亮着灯。他坐在煤油灯下,面前摊开着美式步枪的资料,反复推演导气式原理。
图纸上的线条在灯光下扭曲变形,渐渐幻化成张明远的脸。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,如今却站在了对立的阵营,命运的轨迹如此奇妙,又如此残酷。
凌晨时分,他在日记本上重重写下:“有些路一旦分开,便再无重逢的可能。但太行山的星火,终将照亮所有歧途。”
窗外,不知何时,雾己悄然散去,启明星在天际闪烁,清冷的光芒洒在兵工厂的窑洞上,像极了永不熄灭的希望灯火,照亮着前行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