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医院侧门(似乎是后勤通道)被推开。两个穿着护工制服的人推着一张带轮子的平板床出来,上面盖着白布,他们动作麻利,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…秩序感?
没有交谈,没有多余动作,径直将平板床推向停在路边的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厢式货车。
货车的后门敞开着,里面黑洞洞的。就在护工将平板床推上货车的瞬间,一阵夜风吹过,掀起了白布的一角。
吴天的呼吸骤然停止!
白布下露出的,不是预想中的人体轮廓,而是一堆…僵硬、扭曲、被强行捆缚在一起的肢体!像废弃的木偶零件!其中一条手臂的皮肤在车尾灯的光线下,呈现出一种熟悉的、带着暗红纹路的青紫色!
其中一个护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转过头,视线精准地投向马路对面的自己。他的脸在阴影中模糊不清,但那双眼睛…空洞,死寂,毫无生气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锁定感,与锅巴微信头像上那双怨毒的眼睛如出一辙!
心脏狂跳!吴天猛地转身,拔腿就跑!冰冷的夜风灌进肺里,身后的医院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散发着无声的恶意。那只“左手”在奔跑中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,仿佛在回应着医院里的某种存在。口袋深处,那张冰冷的“百元钞票”,也像一块烙铁,灼烧着吴天的皮肤。
幻觉?精神问题?吴天看了左臂的那只冰冷的鬼手,正安静地蛰伏在自己的手腕上。冰凉的夜风刮在脸上,却吹不散骨髓深处的寒意。
吴天一路狂奔回家,反锁房门,背抵着门板剧烈喘息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
护工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,白布下扭曲僵硬的肢体,口袋里那张冰冷沉重的“百元钞票”,还有手腕深处那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阴寒、隐隐作痛的左手……所有这一切,都像冰冷粘稠的沥青,将自己牢牢裹挟在名为“真实”的噩梦里。
吴天靠着门板滑坐在地,月光透过窗户,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格子。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那十万块转账记录是真实的,锅巴“痊愈”后那种油滑的“正常”是真实的,医院里蜡像般的秩序是真实的,护工推走的“东西”也是真实的……这绝不仅仅是自己的臆想!
那只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清晰的、如同钢针刺入般的锐痛,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自己试图用“幻觉”来逃避的念头。
接下来的几天,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像一只惊弓之鸟。父母担忧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询问如同芒刺在背。
吴天不敢看他们的脸,生怕在那熟悉的关切之下,捕捉到一丝与白队、与护士、与护工相似的僵硬或空洞。吴天借口“项目失败心情不好,需要静一静”,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,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。
那只左手成了自己所有恐惧的焦点,吴天用长袖死死盖住它,不敢触碰,更不敢凝视。每当夜深人静,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、非人的冰冷流动感,以及指关节深处那齿轮啮合般的滞涩。它在“生长”,在“适应”,在与某种存在于虚空中的、冰冷而庞大的意志建立更深的链接。
“經汝之手,曉後世之榮耀”……这句血字如同诅咒的烙印,每在脑海中浮现一次,左手的寒意便深重一分。
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变得粘稠而漫长,却又像指间的流沙,无法阻挡地滑向大专开学的日子。收假的日子终于到了。
父母站在门口送自己,母亲的眼眶微红,反复叮嘱着“到了学校好好吃饭,别舍不得花钱,有事一定给家里打电话”。
父亲沉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,那常年搬运重物而布满老茧的手掌传来的粗糙触感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、属于“人间”的温度。看着他们脸上真实的、混合着不舍与期冀的皱纹,有那么一瞬间,自己几乎要崩溃地将一切和盘托出。
但话到嘴边,看着母亲眼中倒映出的、自己苍白惊惶的脸,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告诉他们什么?说他们的儿子被一只鬼手替换了,卷入了一场无法理解的超自然恐怖?除了徒增他们的绝望和恐惧,还能如何?那只左手在衣袖下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,仿佛在警告。
“嗯,知道了,爸,妈,你们也保重身体,别太累。”吴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,拖着行李箱,转身汇入了前往高铁站的人流。
每一步都沉重异常,仿佛脚下不是故乡的土地,而是通往未知深渊的栈道。吴天不敢回头,生怕多看一眼,那份属于“吴天”的、普通家庭的温暖羁绊,就会成为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