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睛里，此刻却翻涌着比谭俊生更加深沉、更加纯粹的黑暗！没有愤怒的咆哮，只有一片死寂的、冻彻骨髓的冰冷杀意！大哥谭俊武的死讯，像是一把钥匙，彻底打开了他心底那座被压抑了太久的、名为“复仇”的冰封地狱！所有的克制，所有的纪律，在那双眼睛里，正被一种更原始、更暴戾的东西寸寸吞噬。

谭俊生喘着粗气，胸膛剧烈起伏，赤红的双眼透过墙壁的破洞，死死地盯着外面铅灰色的、压抑的天空。大哥没了，死得不明不白，尸骨无存！爹娘倒下了，家要散了！什么狗屁的军规！什么狗屁的隐忍！去他妈的！

他猛地转过身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惊呆的众人，最终落在弟弟那张惊恐无助的小脸上。那眼神极其复杂，有滔天的怒火，有刻骨的悲痛，有噬心的仇恨，最后，却都化为一种沉重如山的、令人窒息的决绝。

他一步一步走回到谭俊才面前，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。粗糙的大手，带着砸墙留下的血迹和木刺，缓缓地、极其沉重地按在了谭俊才瘦小的肩膀上。那力道，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、所有的愤怒、所有的责任，都压进弟弟单薄的骨头里。

谭俊才被他按得身子一沉，抬起泪眼模糊的脸，茫然又恐惧地看着自己如同凶神附体般的二哥。

谭俊生俯视着弟弟，嘴唇翕动着，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他喉咙里滚动了几下，最终只从齿缝间，挤出几个字，声音嘶哑、低沉，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冰冷重量：

“三儿…别怕。”

“哥…在呢。”

“这仇…”

“哥一定会给你报！”

“报”字出口的瞬间，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。那不是豪言壮语，更像是一句来自地狱的宣告。耿仲明眼中最后一丝属于“人”的温度彻底熄灭，只剩下纯粹的、冰冷的杀戮欲望。赵大山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。孙二楞默默拔出了腰间的攮子，用拇指试了试锋刃。

孤鹰岭的风，穿过墙壁的破洞，呜咽着灌进来，吹得那本摊开在议事桌上的深蓝色笔记本哗哗作响。扉页上，那些横排的、工整的简体字，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，显得如此遥远而脆弱。冰冷的现实，如同一记记重锤，狠狠地砸在谭俊生试图构建的秩序之上。大哥的血，爹娘的泪，小三儿的恐惧…都在无声地拷问着那条“不滥杀无辜”的底线。

谭俊生让谭无双带着几个最稳重的兄弟，立刻下山回靠山屯。任务只有一个：不惜一切代价，稳住爹娘的病情！把家里那点可怜的家底全拿出来请大夫，抓最好的药！钱不够？山寨里刚缴获的大洋，先拿下去用！

“无双，家里头…就交给你了！”谭俊生抓着谭无双的胳膊，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，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，“爹娘…不能有事！小三儿…他还小！”

谭无双重重点头，眼神坚毅：“俊生哥，你放心！有我在，天塌不下来！我这就去！”他没有任何废话，转身就点了几个人，背上装着大洋的褡裢，急匆匆地冲下了山。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急促响起，很快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。

送走了谭无双，谭俊生把自己关在了那间被砸出一个大洞的议事厅里。他需要静，需要想，需要把心中那头咆哮欲出的嗜血野兽重新关回笼子里，哪怕只是暂时的。他背对着那个透风的破洞，面对着议事桌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和旁边那口装着金银的小木箱，像一尊沉默的、布满裂痕的石像。

山寨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潘家窝堡带来的那点胜利喜悦早己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、粘稠的悲愤。汉子们默默地干着活，加固寨墙，整理缴获的物资，但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和心不在焉。没人说话，偶尔的眼神交流，也都充满了血丝和压抑的火星。

赵大山闷头劈着柴，斧头抡得呼呼生风，每一斧下去都像是在砍仇人的脑袋，木屑飞溅。“操他姥姥的！”他猛地一斧子剁在粗大的木墩上，斧刃深深嵌了进去，他喘着粗气，低吼道，“五十块大洋…五十块大洋就买条人命？！还是俊武大哥那样的好汉！这他妈的什么世道！”

孙二楞蹲在一边，用磨石狠狠地蹭着他的攮子，刀刃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“噌噌”声，火星子首冒。他抬起那张带着刀疤的脸，眼神阴鸷：“衙门…哼，衙门里的人心，比咱们手里的刀子还黑！袁大人…好大的官威啊！” 他把“袁大人”三个字咬得格外重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恨意。

谭晓峰则带着几个人，沉默地清点着从潘家搬回来的物资。成袋的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