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奏出奇异的交响。"龙鳞岂是池中物,一遇风云便化龙——"邝裕民嘶吼着甩动头发,额前碎发扫过滚烫的琴弦,迸出细小的火花。
"这词...这词写的是龙,又像是在说人!"穿长衫的老学究激动地抓住邻座的胳膊,"‘待我凤舞九天时,再看中华好儿郎’,这等气魄,不输稼轩豪放词!"
"可这曲子..."旗袍女子皱着眉,"一会儿像洋人的进行曲,一会儿又有古曲的韵味,听得人心里发颤。"
贵宾席上,日本大佐放下望远镜,对身旁的翻译低语:"这种东西...让民众沉迷也好。"他身后的副官却盯着舞台上翻飞的鼓槌,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些强烈的节奏,竟让他想起战场上的枪炮轰鸣。
第三首歌是《相信自己》,舞台上的霓虹灯管突然转为炽烈的橙红色,邝裕民抱着吉他跨前半步,金属拨片在琴弦上划出锐利的声响。王佳芝握着麦克风的指尖微微发白,旗袍上的银线刺绣在光影中泛着冷光。
"多少次挥汗如雨——"邝裕民略带沙哑的嗓音裹挟着电流声炸开,他故意将尾音拖长,让"雨"字在胸腔里震颤出金属质感。王佳芝的和声适时切入,清亮的女声如同黄浦江面跃出的银鱼:"伤痛曾填满记忆!"穿长衫的老学究猛地站起身,圆框眼镜滑到鼻尖:"这...这唱的是大丈夫百折不挠的志气!"邻座穿西装的洋商却皱起眉头,用英语对翻译嘀咕:"为什么不用管弦乐?这种刺耳的节奏像在敲打我的神经。"
当唱到"只因为始终相信,去拼搏才能胜利"时,舞台两侧的探照灯突然扫过观众席。码头苦力们光着膀子跟着节奏跺脚,溅起满地灰尘;教会学校的女学生们红着脸小声跟唱,胸前的十字架随着晃动轻碰。二楼的76号丁主任摸着油亮的头发冷笑:"听着倒像给泥腿子打气的口号。"话音未落,宋之仁安排混在人群中的"托儿"突然振臂高呼:"说得对!咱们就得信自己!"顿时引发连锁反应,后排学生齐刷刷举起拳头,声浪几乎掀翻舞台顶棚。
王佳芝突然放下麦克风,赤手拨动古筝琴弦,金属音与邝裕民的吉他声交织出奇异的和谐。"总是在鼓舞自己,要成功就得努力——"她故意将"努力"二字咬得极重,尾音拖出戏曲般的颤音。前排戴贝雷帽的西洋画师猛地站起来,用生硬的中文大喊:"妙!东方五音与西方和弦的完美碰撞!"而日本艺伎们却交头接耳,折扇遮住半张脸窃笑:"这哪里像唱歌?倒像是街头小贩的吆喝。"
一曲终了,舞台瞬间陷入黑暗。三秒后,上万只自制的油纸灯笼同时亮起,映得霞飞路如同流淌的星河。宋之仁在后台握紧拳头,听见前排名媛们的惊叹、洋商们的议论,还有日本军官们压抑的交谈声——这场文化碰撞的烟火,己经彻底点燃了上海滩。
紧接着,《站起来》的前奏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。赖秀金的红色旗袍在气流中翻飞,她踩着高跟鞋跃上高台:"我站起来——"高音如同利剑刺破夜空,震得二楼的水晶吊灯微微摇晃。梁润生抡起鼓槌重击,架子鼓的轰鸣混着王佳芝琵琶的轮指,竟奏出炮火般的气势。邝裕民扯开领口,汗水顺着脖颈滑进中山装:"不要怕,不要怕!哪怕前面风大雨大!"
"这词...这不是在号召团结抗争吗?"穿绸缎马褂的老绅士手抚胡须,声音微微颤抖。他身旁的姨太太却咯咯首笑:"管它说什么,听着真带劲儿!比听戏过瘾多了!"日本翻译官紧张地看向大佐,却见对方只是微微皱起眉头,随后像想到了什么,有笑了。
当唱到"曾经的伤痛,如今都放下"时,台下码头工人们突然齐声怒吼,声浪中分明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。
高潮部分,西人突然围成一圈合唱。赖秀金的花腔高音、梁润生的雄浑低音、邝裕民的撕裂呐喊与王佳芝的空灵和声交织成网。"站起来,我的爱!"他们同时将麦克风举向天空,舞台上方的干冰机喷出白雾,配合追光灯营造出云海翻涌的效果。前排的洋商们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鼓掌,后排学生们自发组成人浪,将气氛推向顶点。
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尾声。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,舞台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。宋之仁事先安排的"意外"上演了——藏在音响里的彩纸炮轰然炸开,金红色纸片如雪花般飘落。
日本军官们下意识按住配枪,76号的特务们手摸枪套,而观众们却爆发出哄笑。穿背带裤的西洋孩童兴奋地追着纸片跑,老学究弯腰捡起一张,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英文"Believe Yourself",忍不住摇头苦笑:"这...这简首胡闹!"
散场时,霞飞路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