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也被张奇这石破天惊的想法震撼了。她转向何山,语气温和却坚定:“何总匠师,长公主殿下给了张大人一个月的时间。我们没有时间去争论规矩和魂魄。现在,我们只能信他。”
何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最终,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,颓然道:“……先试一炉。我倒要看看,这‘灌钢法’,究竟能炼出个什么东西来!”
夜色降临,张奇终于得以从天工坊脱身片刻。
国公府的一处偏僻小院,杨莺的妹妹,杨燕,早已等候多时。
不同于杨莺的沉稳练达,杨燕一身劲装,眉眼间满是军旅生涯留下的锐利之气。她的手,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。
“图纸我看过了。”杨燕开门见山,“神臂连弩的威力,确实惊人。但你想把它运到燕回关,比造出它更难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张奇点头,“朝中不知多少人,盼着我死。这批弩机,只要一出京城,就会成为众矢之的。”
杨燕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张奇的脸:“所以,你打算怎么办?大张旗鼓,让兵部护送?王德安那个老匹夫,怕是第一个就把消息卖了。”
“所以不能让兵部插手。”杨莺递上一份卷宗,“我们已经安排了一支商队,以向北境运送粮草布匹为名,将第一批试制品夹在其中。”
“第一批有多少?”杨燕问。
“十具。”张奇回答,“七日之内,必须启程。”
杨燕的眉头皱了起来:“十具?为了十具弩,就要冒暴露的风险?”
“这十具,不是用来杀敌的。”张奇看着她,“是用来稳住军心的。燕回关现在需要的,不光是武器,还有一个希望。一个能让他们撑到大部队援兵抵达的希望。”
他继续说道:“这十具弩机,将由杨将军你亲自率国公府旧部押运。你们的任务,不是打仗,是潜行。像一把看不见的匕首,悄无声息地插进燕回关。”
杨燕沉默了。她掂量着这个任务的重量。国公府旧部,是她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班底,是杨家最后的忠诚。动用他们,去执行这样一个近乎十死无生的秘密任务……
“张奇,”杨燕忽然开口,声音很沉,“我父亲和三万弟兄,就是死在‘希望’上。他们希望朝廷的援兵能到,希望国库的粮饷能到。可他们等到最后,什么都没有。”
她直视着张奇的眼睛,一字一句:“我的人,可以为你卖命。但你最好保证,你的希望,不是另一个谎言。否则,就算你将来真的位极人臣,我杨燕的刀,也一样会找到你的脖子。”
威胁,赤裸裸的威胁。
张奇却笑了。
“好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。
杨燕深深看了他一眼,不再多言,转身接过杨莺手里的卷宗,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。
院中只剩下张奇和杨莺。
“我妹妹说话直,你别介意。”杨莺道。
“她说得没错。”张奇望向天工坊的方向,那里的天空被炉火映得一片通红,铛!铛!的打铁声,即便隔着这么远,也隐约可闻。
“谎言救不了任何人。”
他握紧了拳头,那方“北境军械转运使”的铜印棱角,再一次硌得他掌心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