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得像个与诗书为伴的世家公子,仿佛那些血腥与杀戮从未存在过。
第一个音落下时,窗外竹影恰好随风摇曳。琴声与竹声潇潇相和,如冷泉击石,孤鹤唳天。
他的指法行云流水,每一个泛音都清澈透亮,每一处按音都沉稳有力,就连最难的"跪指"技法也做得行云流水。
烛光在他的侧脸上跳跃,勾勒出如画的轮廓,高挺的鼻梁,薄而优美的唇线,还有那双此刻微阖的凤眼。琴音流转间,连他眉宇间常驻的戾气都仿佛被涤净,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惊的专注与沉静。
林观潮的确惊讶了一瞬。在她的认知里,像凌冶世这样满手血腥的"大反派",合该与这种清风明月的事毫无干系才对。
琴声渐急,如骤雨打新荷。凌冶世的手指在弦上翻飞,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起伏,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。
在某个转调的瞬间,他忽然抬眼看向林观潮,眸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潇潇竹声中,林观潮看着烛光下他似笑非笑的脸,忽然想通了。
人啊,总是复杂的。
可再美的琴声,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嗜血。就像再精致的刀鞘,也藏不住里面淬了毒的刃。
最后一个音余韵悠长,凌冶世的手指轻轻按在弦上止住震颤。书房里一时静极,只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。
凌冶世抬眸,看向林观潮:“试试?”
林观潮本想拒绝,但凌冶世的眼神不容置疑。
她缓步上前,指尖轻轻搭上琴弦。
奇怪的是,她明明从未学过,手指却仿佛有自己的记忆。指腹轻触琴弦的瞬间,肌肉似乎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发力。
她试探性地拨动琴弦,音色虽生涩,却意外地连贯。
凌冶世眸色微深,眼底闪过一丝意外:“你会弹。”
林观潮摇头:“只是碰巧。”
“鸣筝金玉柱,素手玉房前。”
凌冶世低声吟诵,嗓音低沉如陈年酒酿,带着几分慵懒的玩味:“若我的盈盈不弹古琴,世上的古琴岂不是要少了一个知音?”
林观潮反应了一下,才意识到他口中的“盈盈”是在喊她。
他就是这样专断的人。可以缱绻地唤出“盈盈”,却从未想过她有自己的名字。
凌冶世似乎对她的沉默很满意。
他倾身向前,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,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,将她的指尖按在琴弦上。
“我教你一首曲子。”他说,“江南小调,很适合你。”
林观潮的皮肤冰凉,他的掌心却灼热,温度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,几乎烫得她指尖发颤。
琴音响起,是一支缠绵悱恻的江南小调,曲调婉转,如诉如慕。
凌冶世带着她的手指拨动琴弦,每一个音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。
一曲终了,凌冶世松开她的手,唇角微勾。
“学得很快。”他评价道,眼底闪过一丝愉悦,“看来盈盈很适合古琴。”
林观潮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,指腹因琴弦的摩擦微微泛红。
窗外,一轮冷月爬上枝头。
琴案上的香炉青烟袅袅,将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,分不清是谁困住了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