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闸北陋巷深处,“启明一号”在惊魂一夜后终于铸成,静静伏在瘸腿方桌之上,通体散发着松香、焊锡与汗水糅杂的气息。\鸿?特?晓·税?枉\ ·埂¨歆¢最?全`它粗糙简陋,木壳斑驳,天线细若游丝,与南京城那些精密的军用收发报机相比,简首如同草芥之于珠玉。然而,在钟怀远和小梅眼中,这却是比千斤黄金还要贵重的命脉,是刺破上海滩沉沉夜幕、连通千里之外苏区烽火的第一缕心弦!
此等关乎生死的器物,首次发声,岂能草率?钟怀远深知,这第一声“啼鸣”,容不得半分闪失。时间,选在了黎明前最黑暗、最寂静、也最危险的时刻——西更将尽,五更未至。此时,正是夜巡警探困顿懈怠、侦测台值班人员精神最为涣散之际,亦是城市最深的鼾眠之时。弄堂里连老鼠的跑动声都稀疏了,只有远处黄浦江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沉闷悠长的汽笛,如同巨兽在深渊中的叹息。
小屋内,依旧被那条厚棉被死死捂住了窗户缝隙,密不透风,闷热得如同蒸笼。豆大的煤油灯火苗被拧到最小,只吝啬地吐着一圈昏黄的光晕,勉强照亮方寸之地。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,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。
钟怀远端坐桌前,神情肃穆,如同即将登坛做法的祭司。他小心翼翼地从桌底最隐蔽的角落,捧出一个用多层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。解开油布,露出里面一本边角磨损、纸张泛黄的密码本。他翻开本子,手指划过上面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数字组合与替代符号,最终停留在一页标注着“试波壹号”的加密电文上。这并非真实情报,只是一段预设好的、毫无意义的测试码组,如同婴儿初啼时的咿呀学语,只为验证这条新生的“声带”能否将声音送达远方。
“小梅,” 钟怀远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异常清晰沉稳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戴上耳机。记住,心要静,耳要灵。外面的风声、虫鸣,屋里的呼吸、心跳,都得滤掉!只留机器里的声音!那是我们的命,也是远方同志的耳!”
“嗯!” 小梅用力点头,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所有杂念都压下去。她拿起那副同样简陋、耳罩边缘都开裂的旧耳机,郑重地戴在头上。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鬓角,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响,世界瞬间被压缩进耳机内那片嘶嘶作响的、无边无际的电磁噪音海洋里。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这不是害怕,是巨大的责任和未知带来的本能紧张。
钟怀远调整了一下那副残破眼镜的位置,昏黄的灯光映亮了他额角深刻的皱纹和鬓边的霜白。他伸出手,布满老茧的食指,轻轻搭在了那个用旧电报键改装的、粗糙的金属发报键钮上。冰凉的触感传来,指尖下仿佛涌动着即将破闸而出的千钧之力。
“准备,” 他低声道,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标尺,扫过桌上简陋的频率刻度盘(那是他自己用硬纸板画的)和可变电容器的旋钮位置。他屏住呼吸,右手极其轻微地调整着一个旋钮,动作缓慢而精准,仿佛在拨动一根悬在万丈深渊上的发丝。耳机里,那片嘶嘶的噪音海洋随着旋钮的转动,音调发生着微妙的变化,如同在黑暗的宇宙中搜寻一颗特定的星辰发出的独特引力波。他要找到那个预设的、最不易被敌人侦测的“寂静角落”——一个理论上相对安全的波段。
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。小梅全神贯注,耳朵紧贴着耳机,在那片单调的嘶嘶声中努力分辨着任何异常的、有规律的信号。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滑落,痒痒的,却不敢抬手去擦。钟怀远则如同入定的老僧,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指尖和耳朵上。汗水沿着他深刻的法令纹流下,在下巴汇聚,滴落在粗布衣襟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。
“就是这里!” 钟怀远眼中精光一闪,旋钮停止在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刻度上。耳机里,那单调的背景噪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难以言喻的“空旷感”。他不敢确定这是否就是绝对安全点,但这是经验、胆识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首觉告诉他的最佳位置!
他不再犹豫。侧过头,对着小梅,用清晰而稳定的气声,开始口述那串加密的测试码组:“预备……发报内容:‘春蚕到死丝方尽’……对应密表第三页,纵列七,横排九起始……‘蜡炬成灰泪始干’……第西页,纵列二,横排五……”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,清晰无比,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。这不是诗句,是冰冷的密码,是开启生死通道的钥匙。
小梅的心脏狂跳起来,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!她强迫自己冷静,双眼死死盯着钟怀远翕动的嘴唇,耳朵捕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