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璋看着案上刚呈回的奏报,摇头斥道,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恼意。
朱标察言观色,见父皇虽口中贬损,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却暴露了真实心绪:“此次寿州之行,一举拔除吕氏内患,功莫大焉。所以小妹那边……”
朱元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许,颔首笑道:“嗯,如此……倒是一举两得!甚好!甚好!”
朱标话锋忽转:“前番私兵出城,调的是中军都督府的兵,然其指挥使己然身死,据报是遭人刺杀。儿臣揣测,此事当是凌澈所为,只是……幕后主使尚未查出。”
朱元璋摆了摆手:“此事……朕知道!”他轻叹一声,目光深邃地看向朱标:“皇儿,可知为何自古文臣,总能压武将一头?”
朱标一怔,随即垂眸沉思片刻,谨慎答道:“因……帝王信重文臣?”
“你只对了一半。”朱元璋缓缓起身,行至那幅巨大的《大明混一图》前。他宽厚的手掌抚过连绵的山川城池,最终重重按在应天府的位置上。
“武将能披坚执锐,上阵杀敌,护我山河社稷,强我国家筋骨!此乃大功!然……”他话音一顿,转过身,目光如炬,“其功勋,多系于一时之战!战事一歇,其‘用武之地’何在?其‘后续之利’何存?”
“文臣则不然!他们能安邦定土,使百姓休养生息;能梳理赋税,令仓廪丰实;能教化万民,定人伦秩序。他们所做,是让这江山根基永固,让黎民安居乐业,让国祚向盛世绵延!”
朱元璋踱回御案前,声音沉凝如金石相击:“皇儿须知,这偌大的国家,是由千千万万个小家堆砌而成!小家安稳和睦,丁口繁衍,我们才有源源不断的兵源;有了兵,方有卫国守土之力!而所谓‘将’,不过是从这万千兵卒中,厮杀出来的佼佼者罢了!”
“然则,这些沙场悍将,大多性如烈火,争强斗狠,疏于修身养性,行事但凭意气喜好!如此做派,久而久之,如何不让百姓侧目生厌?”
“反观文臣,”朱元璋语气一转,“他们或出身书香门第,家学渊源;或寒窗苦读,浸润圣贤之道。明面上,他们所求者,是以德行立身,以功业留名,图的是青史流芳,得的是万民敬仰!此乃民心所向!”
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标,一字一句道:“故而非是帝王选择了倚重文臣,实乃民心!是这天下苍生,选择了能让他们过安稳日子的文臣!淮西旧部中,那些素性放浪形骸者,一旦权柄在手,只会变本加厉,终成祸患!此……唉!”
一声长叹落下,奉天殿内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,唯余父子二人凝重的呼吸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