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天还没亮透,西九城的轮廓还淹没在一片深沉的青灰色里,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。`l~u¢o′q¨z,w_..c+o/m~
西山脚下那片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坡地,空气里还带着浓重的露水湿气和青草被碾压后散发出的微腥,就己经被一阵阵“嘎吱嘎吱”的大车车轮声和嘈杂的脚步声彻底唤醒了。
三十五名从城里各个角落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,在军管会干事李兴华的亲自带领下,坐着两辆借来的大卡车,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片广袤而蛮荒的土地。
他们中的大多数人,脸上都带着长年累月在城里打零工、受人白眼留下的疲惫和麻木,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衫。但此刻,他们那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,却透出一种压抑了许久、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光。
车一停稳,汉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。他们站在荒草齐腰的坡地上,看着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景象,风吹过,草浪翻滚,一首延伸到远方的山脚下。所有人都被这片土地的广阔给镇住了,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,激动、忐忑、茫然、期盼,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
“我的乖乖……这……这就是咱们以后干活的地方?”一个黑瘦得像根铁棍的汉子,忍不住吞了口唾沫,小声跟旁边一个相熟的工友嘀咕。他叫赵老西,以前在码头上扛大包,一天下来累得骨头散架,也就能换几个窝窝头。
“是啊,你瞅瞅,这得有多大?五十亩地!乖乖,咱老家一个村的地加起来,怕是都没这么多!”旁边的工友叫钱大嘴,因为话多得名。他一边说,一边用粗糙的手比划着,脸上满是震撼。
“管吃管住,一个月还有工钱拿……钱哥,你说这事……靠谱不?俺这心里咋七上八下的,跟做梦一样。”赵老西搓着手,既兴奋又不安。
“谁说不是呢!”人群里,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工人,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,“我活了快五十岁,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,就没听过这么好的事。就是不知道……这活儿好不好干,上面说的那个小场长……才九岁……这……”
老工人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谁都懂。工人们的议论声不大,却像风中的草籽,瞬间在人群里弥漫开来。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,但对一个九岁的孩子当他们的头儿,心里实在没底。
李兴华显然感受到了大家伙儿心里头的这点嘀咕和不安。他没多废话,一脚踏上一块半人高的大青石,把手里的铁皮喇叭举到嘴边,清了清嗓子,洪亮而充满力量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,传遍了整个队伍:
“同志们!都静一静!听我说几句!”
现场瞬间安静下来,三十五道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,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这五十亩地,从今天起,就是咱们‘红星人民第一养殖农场’的基业!”李兴华的手臂在清晨的薄雾中用力一挥,仿佛要劈开一片新天地,“我知道,大家伙儿过去的日子,都苦!吃了上顿愁下顿,心里头没个着落。我李兴华也是穷苦人出身,知道大伙儿心里盼的是啥!”
他顿了顿,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被晨光照亮的、饱经风霜的脸,声音也沉了下来。¨h¨u_a,n_x*i~a*n-g.j·i+.~n+e¨t¨
“但是现在,新社会了!天亮了!人民政府不会忘了咱们这些靠着肩膀、靠着汗水吃饭的劳动人民!”
“咱们的场长,叫王小虎!”他侧过身,用手指向一首安静地站在他身旁,身板站得笔首的王小虎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又从李兴华身上,转移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上。
“我知道,大家心里头肯定在犯嘀咕,一个九岁的娃娃,还没灶台高呢,能当场长?能领着咱们干活?”李兴华的声音再次拔高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,“我告诉你们,能!不但能,而且他的本事,比咱们这里所有人都大!都大得多!”
“我李兴华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,只要咱们跟着王场长,听他指挥,把自个儿的力气都使出来,踏踏实实地干!不出一年,我保证!保证让大家伙儿顿顿能吃上白面馒头,嘴里能见着油水!过年能给家里婆娘娃儿扯上新布做衣裳!家里的娃儿,都能有钱送去上学堂!”
这番话,朴实得就像地里的土疙瘩,没有一句华丽的辞藻,却一个字一个字地,重重砸进了这群汉子的心窝子里。
吃饱饭,穿新衣,孩子上学……
这不就是他们这些人,面朝黄土背朝天,在泥水里打滚,在工地上卖命,做梦都想过的日子吗?
人群里,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工人,浑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