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儿子放在婴儿床上,打开音乐玩具分散他的注意力,冷着腔调叫周知忆来洗澡。
他抱着新衣服,乖乖地说:“程阿姨,我可以自己洗。”
程莉质疑:“你会?”
“……”
不会,但他可以努力学。
妈妈说他学什么都快,洗澡应该也没那么难。学会了,以后就不用求助程莉,随时可以香喷喷的去见梁韵。
周知忆舔舔唇,仰起一张洁白的小脸,露出讨好地笑:“我会。”
程莉往浴缸里放满温水,真就没管他。
周知忆笨拙地搓了个澡。
他在里面耽误的时间太久,程莉过来查看情况,见他正在拿着毛巾往头上盖,顺势接过来,动作并不轻柔的给他擦拭,说:“店里忙,大人顾不上你,你在家好好学习,别到处乱跑,中午让你爸回来给你做饭。”
周知忆点点头:“好。”
一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,大部分是程莉和小儿子用的,周明达从前做大老板时留下的习惯没变,骨子里也是个讲究精致的男人,所以,一瓶廉价的瓷瓶宝宝霜放在一堆大牌护肤品中间,显得格外突兀。
程莉挑出来,拧开掉漆的盖子,毫不心疼的用手指挖了一托,手法粗糙的在他脸上推开。
周知忆吃痛,心里的恶意一股一股地翻涌。
他记起妈妈之前教的,如果被人欺负,必须还手,打到对方不敢再轻视他为止。
但如果碰上一个身高、体重都强过他的人,及时服软认输也非常重要。
临了,程莉瞧着面前这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蛋,透过他仿佛又看到他妈的影子,叫她气不打一处来,咬着后牙,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腮肉泄愤。
周知忆发出低低地叫,眼眶红了一圈,长睫遮住眸底的暗流,没让程莉发觉异样。
她似乎很满意他这副软弱的样儿,一想起昨晚周明达骂他是个被养废的软骨头,就一阵窃喜。
收拾完他的个人卫生,程莉抱着小儿子去了超市。
周知忆被独自留在家里。
他有单独的卧室,除了单人床,有一张偌大的储物柜,柜子不高,摆了一把椅子,就成了他的学习桌,桌上甚至连一盏台灯也没有。
简陋的要命。
让他单独睡是程莉的主意,美名其曰锻炼孩子的独立性,周明达竟然也同意了。他们明知道他怕黑、怕待在封闭空间里,还是这么做了。
周知忆拿出那只破损的模型,还有一把掉漆的旧算盘,又开始想念妈妈,眼眶逐渐泛红。
在他的印象里,江雅是最温柔的妈妈,会给他讲故事、唱儿歌、做香喷喷的饭菜,除了太担心他会死掉,固执的把他留在身边之外,根本看不出她有心理问题。
事实上,江雅的精神状况其实一直没有好过,周知忆总见她吃药,比一日三餐还准时。
前几年,珠算班在小县城风靡一时。
江雅听说能锻炼孩子的心算能力和注意力,便趁打折的时候给他也报了个名。
周知忆去学了没半个月,带班老师打电话来,夸他有天赋,极力劝说江雅带他去参加比赛,拿了奖状,对未来的升学也有帮助。
江雅心动不已,一有时间就带他去比赛锻炼。
这几年,江雅把赚的工资全花在他身上了,买不起药,她干脆就不吃了。
后果就是食欲不振,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,大把大把脱发,整天以泪洗面。
周知忆那会隐约察觉到什么,寸步不离地守着妈妈,可有些事,别说一个孩子,就连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。
离开那间出租屋的时候,周知忆只带上了这两样东西。他是真的很喜欢珠算,当他沉下心,投入进数字的世界,所有烦恼都不值一提。
到这个家之后,别说重返珠算班,他马上读小学了,连一套正儿八经的文具都没有。
周知忆拿出一本崭新的小演草,削尖铅笔,在棕色封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个儿的名字,珍惜到连翻页都小心翼翼地折出一道整齐的痕。
他攥着铅笔,迟迟没动,眼前又浮现出梁韵的样子。
这个女孩是他见过最独特的人,下巴尖微微扬起,眼中亮着一团不灭的火焰,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。
比起孔雀,周知忆觉得她更像一只刺猬,看起来不容易亲近,一不留神还可能被她身上的刺伤到,但在她不容易亲近的外表之下,长了一颗软心脏。
周知忆从来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。
梁韵叱他一千遍一万遍,他也只会记得那个给他送零食和作业本,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维护他,帮他擦掉脸上灰尘的女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