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克斯微微点头,嘴角含笑。然而,在他内心深处,却只留下四个隐秘而明确的字眼:
“三月足矣。”
他乘着马车来到王都第十二教区的内核街区,这里巷口的牌子上写着“永恩”两个字,笔迹斑驳如风化墓碑,仿佛历史与记忆都已模糊不清。
自城西圣山流淌而下的圣水渠在这里分出了支流,使得此处历来被视为“最接近神圣之水源的局域”,
教徒信仰密集得如同诵经的回声,更便于教会将其改造为一处易于施加信仰控制的试验场。
雷克斯所接任的小教堂并不宽敞,配属人员也仅有两名年迈的神父与四名青年执事,
但所有人的神情都因为前任神父“密祷时癫狂自焚”的意外事件而变得沉默而灰暗。
他缓步踏入教堂,环顾这间阴沉肃杀的小殿。
祭坛后的圣母像尚未得到彻底修复,面容仍残存着烈火焚烧后的黯淡焦痕,
仿佛一场未完成的审判在冷冷注视着进入此地的所有人。
他踏上讲坛,掌心轻轻搭在那因焚烧而显得有些脆弱的栏杆上,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教堂座席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而沉稳,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锋锐之意:
“我是雷斯特神父。”
“从今日起,你们所有的谶悔,都将由我来聆听。”
他停顿片刻,目光在那些空荡荡的木椅上缓缓扫过,仿佛在对不存在的听众述说着一个隐秘的约定:
“我到此来,是为传播圣母的福音。”
“然而,徜若有人妄图在福音的庇护下藏匿命纹”
他唇角轻轻勾起,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:
“请放心,我只会帮助他——将谎言编织得更加精妙。”
他回过头,眼神落在指上的戒指之上,那枚像征教会威权的封环,此刻被他视为一张在命运棋盘上占据主动的入场券。
他低声自语道:
“从今天起,我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张牌桌。”
“他们所信仰的,是圣母。”
“而我,将在这信仰之中,种下一枚真正的‘命’。”
他的声音轻若低语,却坚如刀锋:
“神圣的门从未真正关闭过——只是,一旦进入,便再也无法回头。”
这句银色的铭文镶崁于第六育婴堂的正门之上,深深地刻入冰冷的石板,宛若一道献给无垠苍穹的赞诗。
但此刻,站在门前的艾尔芙却只觉一阵寒意从指骨缓缓攀升,象一缕悄然蔓延的黑色藤蔓,冰冷而无声地缠绕着她的心脏。
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布兜,里面原本放着一枚母亲昨夜亲手缝制的护符。
但那枚承载着母爱与温暖的护符,方才已被教习修女毫不留情地没收,投入圣火中“焚为净物”,只剩下一撮馀烬尚带着未尽的温度。
她掌心里残留的灰烬尚未彻底冷却,而脑海中却回响着入堂时修女们不断重复的那句话:
“异端火种,需要用圣光熄灭。”
那是她踏入这座冰冷堂宇时听到的第一句话,也是今天,她第十九次被迫聆听的低语。
艾尔芙并不能理解母亲为何要把自己送到这里。母亲的声音尚在耳畔,温柔却决绝:
“这里能拯救你,让你忘记晨星,忘记命纹那些都只是邪恶的诱惑。”
但她却记得,在那条昏暗的破塔街上,司命曾在夜课的微光中告诉她:
“你所学的,并不会让你成神。”
“但它会告诉你,你不该成为别人的文本。”
她将这句话牢牢藏在心底最深处,如同一簇火种,等待着再次被风唤醒。
然而,这座育婴堂似乎正致力于一点点挖空她的内心,试图将她变成一具听从圣母指令的躯壳。
与此同时,在育婴堂的地下深处,惩诫走廊。
阿兰赫温蜷缩在阴影之下,紧贴着冰冷的通气管。他的呼吸极其微弱,仿佛连空气都未曾惊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