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别说话。”许攸宁立刻放下文件夹,俯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,插上吸管,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,“喝点水。你淋了那么久的雨,又在台阶上昏倒,有点失温,还有点肺炎。刚给你用了药,别乱动。”
温热的清水顺着吸管流入口中,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痛。季南星小口地啜饮着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许攸宁放在床尾的文件夹。那几张报告单的边缘露了出来,上面印着仁和医院的标志。一种不祥的预感,冰冷地攫住了她的心脏。
许攸宁看着她喝水的样子,眼神里的心疼更浓了。她放下水杯,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拿起那份文件夹,抽出里面的报告单,却没有立刻递过来。
“南星,”许攸宁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你……昏倒送进来的时候,情况不太好。急诊那边给你做了全身检查,包括……腹部CT。”
季南星的心猛地一沉,那持续不断的钝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、更加不容忽视。她看着许攸宁,没有说话,只是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。作为医生,她太清楚这种语气的潜台词。
许攸宁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,才将手中的报告单递到季南星眼前。她的手指紧紧捏着纸张的边缘,指节微微泛白。
季南星的视线落在报告单上。仁和医院放射科的徽标清晰可见。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影像描述,最终定格在结论那一栏。
【肝脏多发占位性病变,最大病灶约 5.3cm x 4.1cm,伴周围浸润,考虑原发性肝癌可能性大。门静脉右支可见癌栓形成。腹膜后多发淋巴结肿大。结合临床及病史,考虑……】
后面的字迹在她眼前变得模糊、扭曲、放大。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。
“……晚期(IV期)。”
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。报告单上那些黑白的字迹,像无数只狰狞的虫子,啃噬着她的视网膜,也啃噬着她仅存的所有幻想。
晚期肝癌。伴门静脉癌栓。多发转移。
这些她每天在肿瘤科病房里向病人及家属解释的、意味着生存期急剧缩短的残酷词汇,如今,冰冷地、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了她自己身上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,比教堂外那场冰冷的暴雨更甚。季南星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。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胸腔里压抑的、破碎的喘息。
许攸宁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,看着她眼中那巨大的、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空的空洞和绝望,心如刀绞。她猛地俯身,紧紧握住季南星冰凉颤抖的手。+8`6*z?h_o′n¨g·.-c!o*m,
“南星!看着我!”许攸宁的声音带着哽咽,却又异常坚定,“听着!这只是初步影像学判断!我们需要立刻做病理活检!需要更全面的评估!现在医学在发展,晚期不等于……”
“三个月……”季南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打断了许攸宁的话。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盯着那张报告单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,“是不是……最多……三个月?”
许攸宁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,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里。“南星!”她低吼着,眼圈瞬间红了,“我不许你胡说!没有病理确诊之前,一切都是未知数!你也是医生,你该知道……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季南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如同风中残蝶的翅膀。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强撑的堤坝,无声地从眼角滑落,迅速洇湿了洁白的枕套。“我知道……门静脉癌栓……多发转移……IV期……生存期……中位值……就是……三个月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微弱,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。那肋下持续不断的钝痛,此刻仿佛找到了最合理的注解,变成了一种无声的、绝望的哀鸣。
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“滴滴”声,和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。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许攸宁看着她紧闭双眼、无声流泪的样子,只觉得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。她用力地回握着季南星冰凉的手,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愤怒:“那姓顾的王八蛋!他知不知道……”
“不要提他。”季南星猛地睁开眼,打断了她。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,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,平静得令人心慌。她看着许攸宁,一字一顿,清晰地说道:“我的事,与他无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