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挣扎着想坐起来,动作牵动了身上的留置针和监测导线,也牵动了肋下那致命的病灶,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,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许攸宁赶紧扶住她。
“报告单……”季南星的目光落在许攸宁手中的文件夹上,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,“给我。”
许攸宁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那张写着残酷判决的检查报告递给了她。
季南星接过报告单,纸张在她颤抖的手里发出轻微的哗啦声。她垂下眼,极其仔细地、一行一行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,像是在研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病历。那专注的神情,甚至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职业性的冷静。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空洞,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看完最后一个字,她沉默了片刻。然后,她做了一个让许攸宁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她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,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。隔着薄薄的病号服,她的指尖冰冷。那里,是她身体里正在疯狂肆虐的、宣告她死刑的病灶所在。
她的动作很轻,很慢。指尖最终停留在肋下某个特定的位置,轻轻按了按。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,让她蹙紧了眉头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里在疼。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如同叹息,带着一种终于找到答案的、近乎荒谬的释然,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悲凉。
那持续了数月的、被她一次次忽略、一次次归咎于劳累或情绪不佳的隐秘疼痛,终于有了它最残酷、最无法逃避的名字。
死亡。
窗外,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。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裂开一道缝隙,一缕惨淡的、毫无暖意的夕阳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,恰好落在季南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,和她手中那张同样苍白的报告单上。
那光,冰冷如霜。
季南星没有选择住院。
在最初的、几乎将她灵魂碾碎的震惊和绝望之后,一种奇异的、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她。她拒绝了许攸宁立刻安排住院治疗的提议,也拒绝了任何进一步紧急检查的催促。
“给我点时间。”她对忧心如焚的许攸宁说,声音疲惫而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,“我需要……处理一些事。安排好一些事。”
许攸宁看着她那双深潭般死寂的眼眸,看着她强撑起的、属于医生的最后一丝冷静外壳,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她太了解季南星了,倔强,独立,习惯把所有的苦痛都独自咽下。
“最多三天。”许攸宁红着眼眶,近乎哀求地抓住她的手,力道大得惊人,“三天后,你必须回来!做活检,定方案!南星,这不是闹着玩的!你比任何人都清楚!”
季南星轻轻地点了点头,目光飘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后显得格外清冷的天空。“嗯,我清楚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帮我……保密。任何人问起,就说我淋雨感冒,请假休息几天。”
许攸宁嘴唇翕动了几下,最终还是沉重地点头。
季南星回到了自己位于城西的老旧公寓。这里远离市中心,远离顾家那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,也远离了仁和医院里同事们可能探询的目光。一室一厅的小空间,布置得简单而温馨,是她工作后靠自己的积蓄一点点布置起来的避风港。只是此刻,这避风港也显得格外冷清空旷。
她没有开灯。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、黯淡的光带。她脱下那身早己被雨水和泥泞弄得不成样子的昂贵婚纱,随手扔在客厅的角落。那纯白的布料,像一团被遗弃的、巨大的垃圾,在昏暗中格外刺眼。
她赤着脚,走进狭小的浴室。冰冷的水从花洒喷涌而出,兜头浇下。她闭着眼,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流下,任由冰冷冲刷着身体,也冲刷着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——顾清辞冰冷的眼神,砸落的戒指,报告单上“晚期”那两个字……水流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水还是泪。
洗完澡,她换上了一身最柔软舒适的旧家居服,仿佛要卸下所有沉重的枷锁。腹部的钝痛如同背景音,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生命的倒计时。她走到书桌前,打开电脑,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。
她开始处理工作邮件。一封封地看,一封封地回复。语气平静,条理清晰,为几个预约好的复诊病人重新安排时间,将手头正在跟进的几个研究项目资料整理好,标注清楚进度和注意事项,然后一一发送给科室主任和相关的同事。她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,细心地打点着身后的一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