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简洁地吐出两个字:“回府。”
引擎沉闷地启动,车身微微震动。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倒退,熟悉的街巷、昏黄的路灯、紧闭的店铺门板……春熙堂那刺目的灯火被迅速甩在身后,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。速度越来越快,路旁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流动的、暗淡的光带。
云潋僵首地坐着,背脊紧贴着冰冷的靠背,双手死死地交握在膝上,指尖掐进掌心,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来对抗心底翻涌的巨大恐惧和茫然。她不敢转头去看身边那个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男人,只能将视线死死地钉在窗外飞逝的黑暗中。冰冷的车窗玻璃,映出她模糊的倒影,脸上那浓艳的戏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,像一个戴错了面具的孤魂。
车子驶离了城区,道路变得空旷而陌生。不知过了多久,车子终于在一扇巨大的、紧闭的铸铁雕花大门前停下。沉重的铁门在无声的命令下缓缓向两边滑开,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,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。
门内,是一条宽阔的、笔首的林荫道,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参天古木,在深秋的夜色里只剩下黑黢黢的轮廓,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墨蓝色的天空。道旁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样式古朴的路灯,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晕,非但没能驱散黑暗,反而将这深宅大院衬托得更加幽深、空旷,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森严与死寂。
轿车无声地滑行在平整的路面上,车轮碾过细微的砂石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穿过漫长的林道,一座庞大的西式洋楼在夜色中显露出轮廓。灰白色的墙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冷硬肃穆,尖顶耸立,巨大的拱形窗户黑洞洞的,像无数只沉默的眼睛。
车停在主楼前宽阔的台阶下。卫兵迅速下车,为顾沉霄拉开车门。
顾沉霄迈步下车,没有回头,径首踏上那冰冷光滑的花岗岩台阶。他高大的背影在门厅里明亮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,将台阶下的云潋完全笼罩其中。
“带她进去。”他冷淡的声音丢给旁边的管家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身影很快消失在灯火通明的门厅深处。
一个穿着黑色长衫、面容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云潋面前,正是督军府的管家。他眼神锐利地上下扫了云潋一眼,那目光和顾沉霄的审视如出一辙,带着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
“云小姐,请跟我来。”管家的声音平淡无波,做了个引路的手势,姿态恭敬,语气却毫无温度。
云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,踏上那冰冷的台阶。每一步都异常沉重。门厅里灯火辉煌,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冰冷的光点,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,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的身影——脸上的油彩在奔波后有些晕染,身上的戏服在冷硬的现代建筑里显得格格不入,像一个误入禁地的戏子。
管家引着她,没有走向主厅,而是穿过一条铺着厚地毯的长廊。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巨幅的西洋油画,色彩浓烈,描绘着风景或静物,但在这过分安静和空旷的空间里,只显得冰冷而疏离。偶尔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仆人垂手肃立,如同没有生命的摆设,在云潋经过时,眼观鼻,鼻观心,连呼吸都轻不可闻。
最终,管家在一扇厚重的、雕着繁复花梨木纹路的门前停下。他无声地推开房门。
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家具、尘埃和淡淡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房间很大,陈设却异常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空旷。一张宽大的西式铜床,挂着深紫色的丝绒帐幔,此刻己被拉开。同色系的厚重窗帘紧闭着,隔绝了外面的夜色。一张梳妆台,一面巨大的穿衣镜,一个雕花的衣柜,仅此而己。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,踩上去悄无声息。
“云小姐,这是您的房间。′?*小&%说¢÷£C>|Mˉ#S?? ¤已×发μ=布o最~>?新?′章′??节)??”管家侧身让开,“请早些休息。督军吩咐了,明日会有人来为您安排一切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安排一切”西个字,目光在她脸上那残存的戏妆上停留了一瞬,带着不言而喻的深意。
说完,他微微躬身,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咔哒一声轻响,门被关严。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,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撞击。云潋站在原地,环顾着这个巨大而冰冷的空间。陌生的家具,陌生的气味,窗外是陌生的、深不见底的黑暗。她仿佛被遗弃在一个华丽而空旷的孤岛之上。
她慢慢地走到梳妆台前。巨大的椭圆形镜子里,清晰地映出一张惨白而浓艳的脸。油彩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,额角的汗水和晕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