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沈疏萤的声音!
比天台雨夜时更加微弱,带着一种沉疴难起的疲惫和……奇异的平静。
“……当你听到这个……大概……我己经不在了吧?”
录音里传来几声压抑的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,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,听得人心惊肉跳。咳嗽平息后,是粗重而艰难的喘息。
“……别……别难过……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,气若游丝,“也别……自责……我知道的……早就知道了……”
轰——!
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响!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前一阵发黑,整个人如遭雷击,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!
她……知道?!
她早就知道我是卧底?!
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,远比天台上的枪声和她的倒下更加猛烈,更加彻底地摧毁了我的世界!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,骤然停止了跳动,随即又疯狂地、失控地擂动起来,撞击着胸腔,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。
录音还在继续,那虚弱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呓语,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凌,狠狠扎进我的心脏:
“……从你……第一次……‘不经意’地……问起……西郊仓库……我就知道了……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带着浓重的痰音,听得人揪心,“……你……演得很好……真的……眼神……拥抱……甚至……紧张我吃药的样子……都……很好……”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巨大的轰鸣。原来,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,在她眼里,不过是一场拙劣的、早己被看穿的默剧!那些我精心设计的“偶遇”,那些带着目的性的关切,那些虚情假意的温柔……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,是何等的可笑!何等的……卑劣!
她咳嗽着,声音更加微弱,带着一种自嘲般的笑意:“……呵……一个……活在毒窝里……从小……看着谎言长大的……人……怎么会……看不透呢?……”
“……可是……裴烬……”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,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,“……我……还是……舍不得……拆穿你啊……”
“舍不得拆穿你……”
这五个字,轻飘飘的,却重逾千钧!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钝刀,狠狠捅进我的心脏,然后疯狂地搅动!痛得我几乎蜷缩起来,眼前阵阵发黑,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!我死死咬住牙关,才没有当场呕出来。
她什么都知道!知道我的欺骗,知道我的背叛,知道我接近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!可她却选择了沉默!选择了配合!选择了……飞蛾扑火般投入这场注定毁灭的虚情假意!
为什么?!
录音里,她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,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疲惫,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:
“……我知道……你心里……装着……任务……装着……那些……被你父亲害死的人……”
我的父亲?裴正刚?那个在我幼时就因公殉职、只活在照片和传说里的缉毒英雄?她怎么会……
“……我……查过你……在你……查我的时候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狡黠,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,良久才续上,“……裴正刚……是个……好警察……我父亲……欠他的……也欠……很多人的……”
“……我这条命……早就……被那些药……蛀空了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浓重的倦意,“……能……最后……替你挡一下……也好……”
“……裴烬……”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轻微,如同叹息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憧憬和卑微的祈求,“……下辈子……”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屏住呼吸,连指尖的颤抖都停止了。
“……下辈子……做你的……萤火虫……好不好?……”
萤火虫……
那个夏夜,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,指着夜空中微弱的绿色光点,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:“裴烬,你看,萤火虫多好啊……那么小,那么暗,只能在黑夜里偷偷亮一下……但至少……它发的是自己的光……能想去哪就去哪……”
“……至少……”录音里的声音己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,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解脱般的笑意,“……能……光明正大地……爱你……”
最后一个“爱”字,轻得如同羽毛落地,消散在电流的底噪里。
紧接着,是长久、死寂的空白。
“滴。”
一声轻微的结束提示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