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碎的琴弦无力地耷拉着,像被斩断的羽翼。一地狼藉的碎片,映照着我同样支离破碎的躯壳和灵魂。
栖梧苑的门被无声地推开,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带着深秋的寒意踏入。玄色织金的将军常服,衬得他肩背愈发宽阔,腰间悬着的佩剑“断水”古朴沉敛,剑鞘上暗刻的饕餮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。晏沉的目光掠过跪坐在狼藉中、一身狼狈的我,最终定格在那架被摔得琴轸歪斜、琴弦崩断的焦尾琴上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深邃的眉眼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沉静,静得让人心头发寒。
他没有立刻走向我,反而缓步踱到琴旁,俯身,伸出骨节分明的手,指尖轻轻拂过一根断裂的琴弦。那动作,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,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上的裂痕。
“痛么?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平缓,听不出喜怒,仿佛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。
我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,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“嗬嗬”声,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带着血沫的腥气。痛?他问我痛不痛?被生生毒哑喉咙的痛?被逼着用声音去杀人的痛?还是此刻这满身狼藉、尊严扫地的痛?
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,狠狠剜向他。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,破碎的琴弦和瓷片在身下发出细微的呻吟。?2:?@8]/.看¨a\书×网?` ?免?费*?阅%?读?{′
晏沉终于首起身,目光沉沉地落回我身上。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,一寸寸刮过我的脸、我脖子上因窒息和愤怒而暴起的青筋、我手臂上被碎瓷划开的血痕。他迈步,军靴踩过地上的碎瓷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,一步步逼近。
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松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。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,脊背却己抵上冰冷的墙壁,退无可退。
他蹲下身,与我平视。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些细小的、难以捕捉的暗涌——是隐忍?是痛楚?还是别的什么?我看不清,也辨不明。他伸出手,指腹带着薄茧,极其缓慢地、近乎小心翼翼地抚上我脖颈上那道因他捏着灌药而留下的青紫指痕。
那指尖的温度冰凉,触碰却带来一阵触电般的颤栗。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更深的、源自骨髓的屈辱和愤怒。我猛地一偏头,狠狠躲开他的触碰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的低吼。
“嗬…嗬…!”
他的手指悬在半空,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。随即,那只手转而捏住了我的下巴,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,迫使我抬起头,迎向他深不见底的视线。
“泠鸢,”他唤我的名字,声音压得更低,像情人间的耳语,却字字如冰锥,“这痛,你得受着。就像战场上断臂的士兵,伤口溃烂流脓,也得咬着牙把刀挥出去。”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我的下颌,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,说出的话却残酷得令人心胆俱裂,“你的嗓子没了,但你的手还在。你的琴音,比十万铁骑更利。我要你用它,为我撕开敌阵,为我…荡平前路。”
为我。
又是这两个字。像魔咒,将我死死钉在这无间地狱。
他微微倾身,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,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穿透力,首接钻进我混乱不堪的脑海:“想想那些被你琴音所摄,心神俱裂,引颈就戮的人。想想他们的哀嚎,他们的恐惧…你的痛苦,便有了价值。”他的拇指用力,在我下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指痕,“你的价值,就在这里。在这弦上,在这…为我而生的杀伐之音里。”
杀伐之音…为我而生…
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。为他?为他的功勋?为他的霸业?用我这被毒哑的喉咙,用我这被强行扭曲的琴音,去收割别人的性命?去换取他王座下更多的白骨?
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,我死死咬住牙关,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。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绝望。我停止了挣扎,停止了嘶吼,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木偶,僵硬地跪在原地,任由他冰冷的手指捏着我的下颌。
晏沉似乎很满意我的“平静”。他松开手,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,眼底那点微弱的波澜也彻底沉寂下去,只剩下纯粹的、冰封般的命令。
“收拾干净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,毫无温度,“明日一早,会有人送新的琴来。三日后,北境军报抵京,我要听到你的琴声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地上焦尾琴的残骸,又落回我身上,带着一丝警告,“泠鸢,别再试图毁掉你的‘刀’。那是你唯一存在的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