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片悲壮而混乱的防疫战场边缘,一处地势较高、相对背风的角落。
一个巨大的深坑己经挖好。坑底铺着厚厚的、引火的干柴。坑边,静静地躺着十几具用粗糙草席包裹的尸体。草席边缘,渗出暗红发黑的血迹和可疑的脓液。浓烈的尸臭味,即使隔着生石灰的屏障,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。
林峰站在坑边,脸色如同坑底的冻土般灰败。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空了的玻璃瓶——最后一瓶高纯度青霉素,刚刚被他亲手注射进赵大虎的血管。旅长站在他身旁,同样沉默。几名负责焚烧的战士,脸上蒙着厚厚的浸药布,只露出眼睛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悲怆,正默默地将一桶桶气味刺鼻的火油(简陋的植物油替代品)浇在柴堆和尸体上。
寒风呜咽着卷过,带起地上的雪沫,如同撒落的纸钱。
林峰深吸一口气,那混杂着浓烈尸臭、火油味和化学药剂的气息,如同无数根针扎进肺腑。他缓缓地、无比沉重地,举起了手中的火把。火焰在风中跳跃,映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决绝。
“兄弟们……” 林峰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,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,带着血沫,“对不住了……不能让你们……入土为安……不能让魔鬼……借着你们的身子……再害人……”
他的手臂因为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着。火把的火焰,在他眼前跳跃,模糊了那些草席包裹的轮廓。
“一路……走好!”
他猛地将火把,掷向那浇满火油的柴堆!
“轰——!”
炽烈的火焰瞬间冲天而起!如同愤怒的赤龙,疯狂地吞噬着干柴,舔舐着草席!浓密的、带着刺鼻焦糊味和蛋白质燃烧特有恶臭的黑烟,滚滚升腾,扭曲着,挣扎着,仿佛不甘的灵魂在火焰中嚎叫!火光映亮了林峰和旅长布满风霜的脸庞,映亮了战士们眼中滚落的、混合着烟尘的泪水,也映亮了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山谷。
而在隔离区深处,那间专门用来关押特殊“犯人”的、由坚固窑洞改造的禁闭室内。
山本一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,盘膝而坐。他那副无框眼镜被摘下来,放在身边的地上,镜片在从狭小气窗透进来的微光下,反射着冰冷的光泽。没有镜片的遮挡,他那双眼睛,如同深潭般幽暗、冰冷,再没有丝毫伪装的温顺。他微微侧着头,似乎在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、混杂着挖掘声、喷洒声、咳嗽声和……那令人心悸的焚尸火焰的呼啸。
他的嘴角,极其缓慢地、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。那不是笑容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、冰冷的嘲弄。他伸出修长而干净的手指,无意识地在面前布满灰尘的地面上,轻轻划动着。指尖下,渐渐显现出几个极其流畅而冰冷的日文假名:
**“櫻花……散りゆく……”**(樱花……飘零……)
笔划优美,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意境。他看着这几个字,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。镜片折射的微光,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深处,投下一片冰冷的、非人的阴影。
与此同时,在戒备森严的招待所内。
沈醉的房间门窗紧闭,厚厚的棉帘遮挡得严严实实。桌上点着一盏光线被调到最暗的油灯。沈醉正襟危坐,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早己卸下,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专注。他面前摊着几张极其特殊的纸张——那是王副官昨夜冒险从消毒站木桶中捞出的、那个残留着微量浑浊液体的玻璃注射器内壁,用特制药水小心拓印下来的痕迹!痕迹极其模糊、微量,但在油灯特定角度的照射下,隐约呈现出一些极其细微的、难以辨识的结晶形态和残留物轮廓。
沈醉手中拿着一支极其纤细的特制钢笔,蘸着特制的显影药水,小心翼翼地在那模糊的痕迹上勾勒、描绘,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。他的动作稳定得可怕,呼吸轻缓得几不可闻。旁边的王副官如同雕塑般静立,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逝。终于,沈醉停下了笔。他拿起那张经过处理的纸,凑到油灯前,仔细端详着上面被他勾勒出的、更加清晰的、如同某种诡异符文的图案和细微结晶形态。他那冰冷的镜片后,瞳孔骤然收缩!一丝难以抑制的震惊和……狂喜的光芒,如同闪电般掠过!
他猛地抬头,看向王副官,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颤音:
“不是青霉素!不是疫苗!是……是灭活的鼠疫杆菌和炭疽孢子的混合培养物!纯度……高得惊人!他们……他们竟然真的在造……生物武器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