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抵达的时候,天色未亮。.看,书,屋· ~无!错!内^容′
那明黄的卷轴在烛火下,比张奇的脸还要苍白。
他接了旨,身后站着杨莺。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裙,像个真正的寡妇,只是眉眼间没有哀戚,只有一片冰封的湖。
“恭喜张大人,”杨莺开口,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湖下捞出来的石子,“得偿所愿。”
她不再自称“妾身”,也不称他“夫君”。那一声“张大人”,划清了所有界限。他们之间,只剩下交易。
张奇没有回头。“你该称我‘院长’。”
他将圣旨放到桌上,拿起另一卷图纸。
“今日起,我为格物院院长。你,为格物院总管。”
“我需要管什么?”
“人。”张奇吐出一个字,“他们的吃、穿、住,还有他们的心。”
杨莺没有应声。她只是看着他宽阔的背影,那个背影,压垮了她的整个家族。现在,他却要她去安抚另一群被他从深渊里拽出来的人。
何其荒谬。
京郊的旧工坊,前身是铸造劣质兵器的黑作坊,荒废多年。
一人高的野草割手,锈死的铁门发出濒死的呻吟。
张奇推开门,一股铁锈与腐朽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。院内,几座高大的冶炼炉像死去的巨兽,静静矗立。
“就这里?”跟来的刑部官员捏着鼻子,一脸嫌恶,“张大人,这地方闹鬼。”
张奇环视四周,踩在没过脚踝的瓦砾上。“鬼不可怕。”
他想,可怕的是穷,是被人踩在脚下,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。
那官员不敢多言,匆匆告退。
不久,一辆来自刑部大牢的囚车,吱吱嘎嘎地碾过荒草,停在工坊门口。
车门打开,一个个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的人被押了下来。他们大多三四十岁,神情麻木,可那双手,却与常人不同。骨节粗大,指腹布满厚茧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铁屑与炭黑。¢微`趣^小!说? \免!费.阅-读¨
这些人,曾是大夏最好的匠人。
他们也是最好的骗子。
他们沉默地站着,像一群被驯服的野兽,打量着这个新的牢笼,和新的主人。
杨莺站在远处的回廊下,看着这群人。她能从他们身上,闻到和自己一样的味道。
绝望的味道。
一个跛脚的老者排众而出,他头发花白,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铁,又冷又硬。
“张大人,”他先开了口,嗓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铁在摩擦,“老朽陈方,一个做假币的死囚。敢问大人,将我等从刑部大牢提出来,送到这荒郊野岭,是换个地方等死么?”
他身后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张奇身上。
那不是敬畏,是审视,是挑衅。
他们被朝廷伤过,被律法判过,早已不信任何穿着官袍的人。
张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反而问道:“你做的假币,能以假乱真?”
陈方愣了一下,随即咧开嘴,露出一口黄牙。“若非如此,老朽的脑袋也保不到今日,让大人您来砍。”
“很好。”张奇点头,“你,还有你们。”
他扫过所有人。
“你们之中,有私铸兵刃的,有伪造鱼符的,有制过假地契的。你们骗过官府,坑过商贾,你们的本事,都用在了歪路上。”
人群中一阵骚动。一个断了手指的汉子吼道:“那又如何!官府收我们七成的税,还不给我们饭吃!我们不自己想法子,难道饿死?”
“对!我们凭本事吃饭,犯了什么错!”
“朝廷不给我们活路!”
积压已久的怨气,瞬间被点燃。
他们不怕张奇。一个光杆司令的文官,还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?
“你们没有活路?”张奇反问,语气平静,却压过了所有嘈杂,“所以,你们就给别人死路?”
“你们铸的劣质兵器,在边关将士手里折断时,那是不是死路?”
“你们造的假币,让小户人家倾家荡产时,那是不是死路?”
“你们的本事,是用来造福的,不是用来造孽的。?k!a^n+s!h`u~d·i/.·c¢o?m′”
人群安静下来。
那些愤怒的脸孔,渐渐转为羞愧与不甘。
陈方冷笑一声:“张大人说得好听。朝廷何时给过我们匠人活路?匠籍一生,子子孙孙都是贱役。我们造出好东西,功劳是官员的。出了岔子,掉脑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