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是要扼杀他。
……
杨府。
内室里,药气弥漫。
杨燕已经醒了。她靠在床头,脸色苍白得像纸。那身被血浸透的战甲早已被换下,此刻她穿着一身柔软的寝衣,反而更显出几分脆弱。
杨莺端着一碗参汤,用银匙轻轻搅动。
“宫里来人了。”杨莺先开了口,“陛下封你为‘烈威女将’,食三百户俸。”
杨燕没什么反应,她只是低头,看着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肩膀。那里,曾被一支羽箭贯穿。
“还有一道赐婚的旨意。”杨莺顿了顿,“把你,许配给了张奇。”
杨燕的手指,蜷缩了一下,碰到伤口,一阵刺痛传来。
她沉默了很久。
久到杨莺以为她不会再说话。
“是他的意思?”杨燕终于问。
“是陛下的意思。”
“为了保住杨家,也为了……堵住和亲的嘴。”杨燕的分析,清晰得不像一个重伤初愈的人。
朝堂之上,皇帝病重,主张送公主去北狄和亲的声音,一天比一天大。一场大胜,一个女将,一个恰到好处的赐婚,可以暂时压下那些声音。
“他……来过吗?”杨燕又问。
“他很忙。”杨莺回答。
杨燕扯动嘴角,似乎想笑,却牵动了伤口。
“是啊,他忙。”她喃喃自语,“忙着把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,变成一个有封号的女将,再变成他的妻子。”
“这一切,都是他该得的筹码。”
杨莺没有反驳。
她知道,姐姐心中的那份骄傲,在那场惨烈的厮杀中没有被摧毁,却在这一纸圣旨前,裂开了缝隙。
那份骄傲,混杂着对张奇救命之恩的感激,和被当作棋子的怨愤,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“姐姐,喝药吧。”
杨燕没有接。
“你说,”她看着杨莺,“‘匠人’这两个字,在他手里,能不再是贱役的代号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杨莺诚实地回答。
“我也想知道。”杨燕把手,慢慢从锦被下伸了出来,“扶我起来。我想去看看。”
“你的伤……”
“死不了。”
……
夕阳西下。
张奇回到格物院。
院子里,匠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没有人干活。他们都在等。
等一个结果。
那座冰冷的熔炉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嘲弄着所有人的希望。
陈方走了过来,他什么也没问。
但他的沉默,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。
张奇没有看他,也没有看其他人。他走到熔炉前,伸出手,触摸着冰冷的炉壁。
“明日,”他说,声音不大,却传遍了整个院子,“明日,就算是用手,也要把炉子给我砌起来。”
他转过身,看着所有人。
“没有工具,就用牙咬。没有材料,就去拆。”
“谁想走,现在就可以走。我绝不阻拦。”
“但凡留下的,从今天起,你们的命,是我张奇的。你们家人的命,也是我的。”
“我死,你们一起死。”
“我活,就让你们都活出个人样。”
院子里,依旧一片死寂。
但这一次,没有人再怀疑。
一个断指的锻工,默默地走上前,捡起一块砖。
然后是第二个,第三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