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尘和泥点,然后端正地、稳稳地放在自己床铺的正下方——一个符合内务条令的、无可挑剔的位置。接着,他走向那个被踹到墙角、可怜兮兮躺着的背囊。他没有急着去整理它,而是先伸出手,仔细地、一丝不苟地抚平背囊上被军靴踹出的褶皱和污痕,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战友。然后,他才开始有条不紊地解开背囊的搭扣、束带,重新整理里面被震乱的物品,每一个动作都标准、规范、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和稳定。
齐桓刀锋般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在林卫国平静无波的脸上“剐”了好几个来回,似乎想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裂痕。几秒钟后,他忽然扯了下嘴角,那弧度极其细微,难以分辨是失望于对方没有爆发,还是某种评估后的…认可?他不再看林卫国,将军刺“嚓”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插回腿侧的刀鞘,那令人心悸的磨刀声终于停止了。
窗外,压抑的夜风送来了零星的碎片。
“…凭什么收我备用弹匣?那是我的装备!” 是成才的声音,带着被强行压制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。
紧接着,一个冰冷、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,如同扳机扣动前的寂静:“规矩。想投诉?” 是代号“扳机”的老A。后面的话语被一阵突然加大的风声掐断,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沉默。
更远处,隔着薄薄的墙壁,从许三多和“锄头”的房间里,传来沉闷的、极有规律的“咚…咚…咚…”声。那声音沉重而单调,像有人在用尽全力、持续不断地用拳头捶打一袋坚硬的沙土,每一下都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。
“听见了?”齐桓突然开口,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。他走到自己床边,抓起油布上那把92式手枪的套筒,随手在自己迷彩裤的大腿上蹭了蹭,抹掉并不存在的灰尘。“你的‘锄头’,”他嘴角似乎又扯了一下,“在教许三多练抗击打。”
他顿了顿,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套筒上的一个小部件,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:“他说那傻子挨揍时,不知道格挡。” 套筒在他指间翻转,反射着弹壳台灯昏黄的光。“聪明人挨揍,”齐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,像是嘲讽,又像是某种冰冷的洞见,“知道护头,知道躲闪,知道用最小的代价换活命的机会。”
他将套筒轻轻放回油布上,拿起复进簧,动作精确而专注。
“傻子…”他抬起眼,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,落在那持续不断的“咚咚”声传来的方向,“只知道站稳。”
林卫国刚刚铺平自己床单上最后一道细微的褶皱,用手掌压得平平整整。听到齐桓的话,他首起身,没有回避,目光平静地迎向齐桓那双深潭般的眼睛。昏黄的光线下,他的眼神异常清澈,带着一种看透迷雾后的坚定。
“站稳了,”林卫国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沉稳,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,“拳头就打不倒。”
黑暗中,齐桓擦拭复进簧的动作,微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。弹壳台灯昏黄摇曳的光晕,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生铁般的冷硬光泽,明暗交界处如同刀锋般锐利。他指腹缓缓地、反复地摩挲过复进簧光滑冰冷的表面,那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是吗?” 齐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、近乎气音的笑,轻得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时吐出的信子。他拿起最后一个零件——击针,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,然后稳稳地将其装入套筒座内,动作流畅得像演练了千百遍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清脆、带着终结意味的金属咬合声响起。完整的92式手枪在他手中散发出冰冷而致命的气息。齐桓手腕一翻,将这把重新组装好的杀人利器,“啪”地一声,随意地拍在自己枕头底下,枪口正对着墙壁的方向。
他不再看林卫国,翻身面朝墙壁躺下,拉过那床带着机油味的薄被,将自己连头蒙住。
“熄灯后别死太早,”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、最后一句模糊不清的话,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诅咒,又像是一个冰冷的提醒,“游戏…还没开始。”
“啪。”
齐桓伸手拍灭了那盏弹壳台灯。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,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,在脏污的玻璃上留下几道模糊的光痕。
林卫国躺在冰冷的、硬得像铁板的行军床上,身下薄薄的褥子几乎感觉不到存在。他睁着眼睛,在绝对的黑暗中,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雨水常年洇染出的、形状酷似瞄准镜十字分划板的深色斑痕。那斑痕在黑暗里仿佛有了生命,如同一个冰冷的、无形的眼睛,在无声地注视着他。
隔壁传来吴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