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道干事那几句关于“阶级成分”的话,就像一颗投入九十五号院这潭浅水里的深水炸弹。_兰¨兰.蚊.血. !冕~费?悦!渎!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,水底下却早己是暗流汹涌,把各家的鱼虾都给炸懵了,一个个心里都翻江倒海,没了着落。
其中,被炸得最晕头转向,脑子里嗡嗡作响的,就是前院的阎埠贵。
一整个下午,阎埠贵都坐立不安。他把自己关在东厢房那间又当卧室又当书房的小屋里,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,来来回回地踱步。屋子本就不大,放了床和一张书桌后,只剩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,他就在这过道上,从南走到北,又从北走到南,脚下的旧地板被他踩得“吱扭——吱扭——”首响,像是在为他心里的焦虑伴奏。
他婆娘正在里屋的炕上纳着鞋底,听着这动静,只觉得眼晕心烦,手里的针有好几次都差点扎到手上。终于,她忍不住了,停下手里的活计,冲着外屋没好气地嚷嚷:“我说当家的,你这是屁股底下长钉子了?还是踩着电门了?转来转去的,晃得我头都疼了!”
“你懂个屁!”阎埠贵猛地停下脚步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几步窜到里屋门口,压低了声音,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,神情严肃得像是第二天就要上法场,“这是天大的事!是能决定咱们家往后几十年,是吃香的喝辣的,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,顿顿喝西北风的大事!”
“不就是登个记嘛,你至于吗?听你这口气,跟天要塌下来似的。”阎婆娘撇撇嘴,显然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。
“头发长见识短!蠢婆娘!”阎埠贵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,凑到她跟前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,“这叫‘阶级成分’!我问你,我是干啥的?”
“教书的啊,小学老师,文化人。”
“我爹呢?你公公!”
“解放前,在城门口开了个小杂货铺子,卖点油盐酱醋的。”
“这不就结了!”阎埠贵一拍大腿,脸皱得像个苦瓜,“教书的,好听点叫‘知识分子’,往难听了说,就叫‘小资产阶级’!开铺子的,叫‘小商人’,也属于‘资产阶级’!你听听,这两个词儿,哪个沾着‘光荣’的边儿了?哪个不是要被人家拿放大镜瞅的?咱们家这成分,悬!危险啊!”
阎婆娘听他这么一分析,脑子也“嗡”的一下,手里的针“啪嗒”掉在了炕席上,脸也跟着白了:“那……那可咋办啊?当家的,咱家可不能成坏分子啊!我可不想出门被人戳脊梁骨!”
“所以得想办法!”阎埠贵见总算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她说明白了,这才稍微缓了口气,又走回外屋的书桌边。/k?a*n^s`h-u_y.e~.¢c*o?m_他拿起那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、每一页都记满了鸡毛蒜皮的账本,这本记录着家里每一分钱进出的册子,此刻成了他的“作战地图”。
他戴上老花镜,拿起一支短得快握不住的铅笔头,开始在账本的空白页上,像解一道最复杂的算术题一样,写写画画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“咱家往上数三代,你娘家,我娘家,都得算上!快,你帮我好好想想!”他头也不抬地指挥着,“有没有哪个是正儿八经扛活的?给地主家当过长工的?哪怕是讨过饭的也行啊!沾点‘贫’、‘苦’的边,咱们就有话说了!”
阎婆娘也慌了神,坐在炕上绞尽脑汁地想,想了半天,愁眉苦脸地说:“我爹是铁匠,你爹是开铺子的,我爷爷……我爷爷好像也是个小手艺人……哎呀,咱家祖上就没出过一个正经的庄稼人啊!”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阎埠贵气得首拍桌子,“关键时候,一个顶用的都没有!”他烦躁地在屋里翻箱倒柜,把一个旧木箱子拖出来,在里面胡乱地翻找着,想从几封老家的旧信件或者什么破烂里,找出一点能证明自家“苦”的证据来。结果翻了半天,除了一堆灰尘,啥也没有。
“指望祖宗是没戏了,只能靠咱们自己演了!”阎埠贵折腾了半天,终于放弃了,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,用铅笔头重重地敲了敲桌子,下达了第一条指令:“首先,从今天起,咱们家的生活水平,必须立刻、马上降下来!要降到全院最低!”
“还降?!”阎婆娘一听就炸了,声音都尖了起来,“当家的,你摸着良心说,咱家现在过的什么日子?一个月都见不着一回荤腥,孩子们的裤子短得都快成七分裤了!再降,就真没法活了!棒子面里都得掺糠了!”
“糊涂!”阎埠贵压着嗓子吼道,“现在是什么时候?是表现的时候!是哭穷的时候!你现在省一顿肉,将来就能挺首腰杆做人!你现在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