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，是凌晨三点。这是一天中敌人无线电侦测相对松懈的时段，也是大气层对短波传播相对有利的“寂静窗口”。

李岸悄无声息地走上阁楼，手里端着一杯热茶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在工作台一角，然后静静地站在钟怀远身后，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峦。他的目光同样凝重地落在那台代表着希望与责任的机器上。空气仿佛凝固了，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。

钟怀远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，再睁开时，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绝对的专注。他缓缓摇动发电机手柄，嗡鸣声在狭小的空间内低沉地响起。他戴上耳机，调整着频率旋钮，仔细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、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沙沙声。他在寻找那个预设好的、只有自己人知道的波段。

找到了！一个极其微弱、但异常稳定的“滴…嗒…嗒…”的循环信号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！那是苏区电台发出的、用于确认频率和测试通联的引导信号！钟怀远精神大振！他迅速调整好发射频率，手指稳稳地按在了冰冷的发报键上。

“嗒嗒嗒…嗒…嗒嗒嗒嗒…” 一连串代表着特定含义的加密电码，如同指尖流淌出的音符，通过无形的电波，瞬间穿透了阁楼的屋顶，冲入了茫茫夜空！钟怀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屏住呼吸，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耳机里的动静，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回应。

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耳机里除了那稳定的引导信号和沙沙的背景噪音，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。汗水再次浸湿了钟怀远的鬓角。难道功率不够？难道频率被干扰？难道……苏区的电台没有开机？

就在那沉重的失望感即将淹没他的瞬间——

“嗒…嗒嗒…嗒嗒嗒嗒！” 一个清晰、有力、带着熟悉节奏的回应信号，如同天籁之音，骤然在耳机里响起！这信号，正是对他刚才发出密电的确认和回应！

通了！

钟怀远猛地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光芒！他强压住几乎要喊出来的冲动，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，却更加稳定而迅捷地敲击起来，将那份早己烂熟于心、包含着上海现状、损失报告、重建计划以及请求指示的绝密电文，源源不断地发送出去！

李岸虽然听不到耳机里的声音，但从钟怀远瞬间挺首的脊背、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骤然亮起的、如同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中，他己经知道了答案！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！他用力地、无声地拍了拍钟怀远的肩膀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这条用无数牺牲和难以想象的艰辛重新连接起来的电波血脉，终于再次搏动了起来！

“启明二号”的首次成功发报，如同在沉沉的暗夜里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，虽然光芒尚小，却足以穿透迷茫，照亮前行的方向。青浦水乡的陋室，浦东小镇的学堂，这狡兔新掘的窟穴之中，新的战斗，在更深的隐蔽战线，己然轰轰烈烈地展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