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务府衙署,门前连石狮子都擦得一尘不染。¢搜_搜.小·说·网, !更/新,最,快^
总管太监魏德,早早就在廊下候着了。他身形微胖,一张脸团团的,见了谁都象是在笑,可那笑意从未抵达过眼底。
“护国夫人大驾光临,奴才这小地方,真是蓬荜生辉。”魏德躬着身子,姿态放得极低。
慕卿浔没有理会他的客套,径直向里走。
“魏公公客气了,我今日来,是为了一桩小事。”
“夫人请讲,但凡奴才能办到的,绝不推辞。”魏德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方,言辞间满是恭顺。
慕卿浔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,阿六送来的消息,还在她脑中盘旋。
查,内务府,上月,贡缎报损记录。
每一个字,都象一枚钉子。
“上月,内务府报损了一批贡缎,可有此事?”她开门见山,不留任何转寰的馀地。
魏德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,但很快又舒展开,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“哎哟,夫人您说的是那批苏绣云锦缎吧?可别提了!”他一拍大腿,满是惋惜,“那可是顶顶好的料子,谁知库房的人疏忽,赶上连日阴雨,那窗子竟没关严实。等发现的时候,整整一箱子,全都受了潮,起了霉斑,那斑点子跟铜钱似的,洗都洗不掉。”
他讲得绘声绘色,仿佛亲眼所见。二巴看书徃 醉歆蟑結哽鑫筷
“奴才当时气得呀,把那几个看库的小崽子打了个半死。可东西坏了就是坏了,贡品有了遐疵,那是大不敬。奴才不敢隐瞒,只好上报了皇后娘娘,按规矩报损,当场焚化了事。真是糟塌好东西,奴才现在想起来,心口还疼呢。”
慕卿浔静静听着,不置可否。
这番说辞,与锦心在宫门口透露的,几乎一字不差。太顺了,顺得象提前背好的稿子。
“既是按规矩办事,想必记录齐全。”慕卿浔说。
“齐全,齐全,当然齐全!”魏德立刻转身,从身后一排紫檀木柜里,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帐本。
“夫人您请过目。这是上月库房的出入总帐,那一笔报损,奴才特地朱笔标注了,断不敢有丝毫错漏。”
他将帐本摊开在慕卿浔面前的桌案上。
慕卿浔垂眸看去。
那是一笔漂亮的馆阁体,字迹工整,一丝不苟。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:【宣和三年秋,苏绣云锦贡缎一批,计二十四匹,因库房潮湿霉变,不堪使用,于九月二十七日午时,于内务府焚化场焚毁。经手人:魏德。监察人:】
时间,地点,缘由,经手人,监察人,一应俱全。
这本帐,做得天衣无缝。
魏德站在一旁,额角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看似镇定地垂手侍立,眼角的馀光却死死锁在慕卿浔的脸上,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。^x~k¢a~n?s*h?u¨w¢u/.·c^o`m^
房间里很安静。
慕卿浔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指,指尖极慢、极轻的,从那一行朱红色的字迹上拂过。纸张的微糙感,通过指腹传来。
她忽然开口,语气淡得象在闲聊。
“魏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,想必是见多识广。”
魏德一愣,连忙接话:“不敢,不敢,都是托主子们的福,混口饭吃。”
“那公公可知,”慕卿浔的指尖停在“焚毁”二字上,轻轻点了点,“不同年份的贡缎,为了防伪和区分批量,其织造的暗纹与所用印泥的批号,皆有细微差别?”
魏德的呼吸,瞬间停滞。
他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胖脸,此刻白得象一张纸。
慕卿浔仿佛没有看见他的变化,继续往下说,声音平缓无波。
“尤其是那印泥,为了防潮防蛀,里面会掺入特定的矿物粉末。比如宣和元年的,掺的是辰州砂;宣和二年的,掺的是孔雀石粉。至于宣和三年的这批云锦缎,我记得,用的是一种西域进贡的火硝石粉。这种粉末,遇火之后,留下的灰烬,会是淡淡的青绿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