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壁滩的春天,是被风沙裹挟着、粗暴地闯进来的。¨衫*疤/墈¢书_旺\ ,勉′费+悦-读*寒风依旧凛冽,却少了些刺骨的锋芒,卷起的黄沙遮蔽了本就不甚明亮的阳光,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。“596”基地外围那片新开垦的贫瘠土地上,稀疏的沙枣苗和骆驼刺在风沙中顽强地探出头,嫩绿的色彩在一片灰黄中显得格外脆弱,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生命力。
基地核心区,巨大的燃料实验室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,内部却是一片与窗外风沙截然不同的、高度紧张的死寂。厚实的防爆门紧闭,惨白的灯光下,巨大的反应釜经过惨烈事故后的修复和加固,显得更加森冷威严。仪表盘上,密密麻麻的指针和指示灯闪烁着幽光。空气里,那股甜腻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剧毒气味虽然被强力通风系统稀释到了最低,却依旧顽固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,如同幽灵般缠绕着所有人的神经。
钱学森站在中央控制台巨大的防爆玻璃窗前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,紧紧锁定着反应釜主控仪表。他身后,是张文裕和一群核心技术人员。张文裕比之前更加枯槁,眼窝深陷,灰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,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、复仇般的火焰。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仪表盘上几个关键的读数上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——那里缝着王承书病号服上撕下的一小块布片。
“温度,稳定在预定区间。”
“压力,微幅波动,在安全阈值内。”
“催化剂注入速率……恒定。”
对讲机里传来实验舱内操作员紧绷而清晰的汇报声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控制室内所有人的心上。
钱学森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。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上次事故的惨烈景象:狂飙的压力指针,撕裂的密封垫,喷涌的毒烟,还有王承书倒下前那指向数据记录仪的、颤抖的手。那份来自科罗廖夫的基础研究资料,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,指出了低温环境下催化剂扩散异常这个关键方向。结合张文裕近乎自毁般的不眠不休,反复推演王承书留下的数据,他们终于锁定了那次灾难的根源——一个极其隐蔽、在特定温度梯度和湍流强度下才会触发的催化剂“惰性聚集”现象。
这一次,他们不仅优化了配方,更彻底重构了注入工艺和反应釜内部结构,强行改变了流场!这是背水一战!
“催化反应……开始!”舱内汇报。
主仪表盘上,代表核心反应速率的曲线,开始以一个极其缓慢、却异常平稳的速度向上爬升!
没有警报!
没有指针的狂飙!
只有那条代表着毁灭与新生界限的曲线,在无数道屏息凝神的目光注视下,坚定地、一点点地,向着理论目标值靠近!
张文裕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他死死抓住控制台的金属边缘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。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!他不敢眨眼,不敢呼吸,仿佛任何一丝微小的扰动,都会惊醒沉睡在钢铁巨兽体内的恶魔。+r?c,y,x*s~w..~c^o*m_
一秒……两秒……十秒……
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得异常粘稠缓慢。
终于!
代表反应完成度的指示灯,由危险的红色,跳转为稳定的、充满生机的绿色!
“反应……成功!压力稳定!温度回落!”舱内的汇报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狂喜!
成功了!
没有爆炸!没有泄漏!那狂暴的“魔鬼之血”,第一次在可控的约束下,驯服地释放出了它那毁天灭地的能量!
控制室内,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半秒,随即被一股压抑到极致后猛然爆发的、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情感洪流所冲破!有人狠狠砸了一下控制台,发出沉闷的巨响;有人猛地抱住身边的人,语无伦次地嘶吼;更多的人,是紧紧攥着拳头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,顺着布满烟尘和疲惫的脸颊汹涌而下!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,是背负牺牲后终于看到曙光的巨大释然,更是向死而生的、属于开拓者的荣耀!
张文裕没有动。他依旧死死盯着那盏绿色的指示灯,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几秒钟后,他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,缓缓地、靠着控制台滑坐在地上。他双手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耸动,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,混合着泪水,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那不仅仅是为实验成功而哭,更是为那个倒在毒烟里、用生命为他指明方向的人。
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