罩的江边栈桥快步走去。脚下踩过散落的木屑和锈蚀的铁屑,发出细微的声响,很快就被江水的呜咽和远处模糊的市声吞没。
冰冷的黄浦江水,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下无声流淌。靠近浦东一侧的芦苇荡深处,一条不起眼的舢板船,如同水鸟般静静地停泊着。船身老旧,桐油早己剥落,露出灰白的木纹,船篷也打着几块深色的补丁。船尾,一个穿着蓑衣、戴着斗笠的黝黑汉子,像一尊沉默的礁石,正是船老大“老水根”。他嘴里叼着一根早己熄灭的旱烟杆,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江面。
苏影蜷缩在狭小的船舱里。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、带着浓重鱼腥味的旧棉袄,这是老水根老婆的衣物,用来抵御江上的寒气和掩盖她原本的衣着气息。她脸上刻意抹了点锅底灰,让白皙的肤色显得黯淡粗糙,头发也随意地挽成一个乡下妇人常见的发髻。
她紧紧抱着一个蓝印花布的小包袱。包袱里,除了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裳,最珍贵的,就是那几本未完成的书稿和一管沉甸甸的钢笔。此刻,小船正顺着潮水,悄无声息地滑向更深的芦苇丛,准备绕过最繁忙的航道,驶向浦东的高桥镇。
离她熟悉的法租界越来越远了。透过船篷的缝隙,她最后一次回望上海的方向。浓雾如幔,将那座远东第一大都市彻底遮蔽,只剩下一个巨大、朦胧、散发着冰冷光晕的轮廓,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。贝当路那栋西班牙风格别墅里的衣香鬓影、沙龙里的妙语连珠、公寓窗前的伏案疾书……那些属于“苏影”的生活,如同隔世的幻梦,瞬间远去,破碎在冰冷的江风中。
她的目光,穿透重重迷雾,仿佛定格在霞飞路那间熟悉的公寓窗口。那里,曾是她战斗的堡垒,也是她心灵的港湾。多少个深夜,她就在那盏温暖的台灯下,用笔锋刺破黑暗,传递着无声的惊雷;多少次危急时刻,那扇窗户传递出决定生死的信号……如今,人去楼空,那扇窗户后面,等待它的将是什么?特务粗暴的搜查?冰冷的封条?抑或是……新的陷阱?
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留恋涌上心头,鼻子微微发酸。她用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味的冰冷空气,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。留恋,是地下工作者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毒药。她不能回头,只能向前。
她低下头,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包袱里那管钢笔冰凉的金属笔帽。笔帽上细微的纹路,传递着一种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质感。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笔。它曾在无数张稿纸上书写过揭露黑暗、呼唤光明的文章;它也曾蘸着特制药水,书写过无法被敌人破译的密码情报;它更是在危急关头,作为近身防卫的最后武器,笔尖淬过剧毒!这小小的笔管里,承载着她的信仰、她的智慧、她的勇气,是她永不屈服、继续战斗的象征!
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,如同清冽的泉水,瞬间浇灭了心头的彷徨和软弱。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。苏影轻轻抚平包袱皮,将它抱得更紧。她抬起头,目光不再迷茫,而是投向了船头所指的、同样被浓雾笼罩的浦东方向。那里,有新的战场在等待,有新的身份需要扮演,有新的斗争需要继续!纵有千难万险,只要这支笔还在手中,心中的火种就不会熄灭!
小船无声地破开浑浊的江水,船底擦过茂密的芦苇丛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老水根熟练地撑着长篙,避开浅滩和暗桩。浓雾仿佛有生命般,随着小船的前行,时而散开,露出水面上漂浮的枯枝败叶和远处模糊的岸线轮廓;时而又聚拢过来,将小船和船上的人彻底吞没,仿佛与世隔绝。只有那单调而有节奏的“哗啦…哗啦…”的水声,是这片混沌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回响。
就在这死寂的迷雾航程中,岸上,残酷的猎杀仍在继续。
南市警备司令部一间阴森潮湿的地下刑讯室里,惨白的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,将墙壁上斑驳的血迹和各式各样冰冷的刑具映照得更加狰狞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、汗臭味和一种绝望的恐惧气息。
老王被剥光了上衣,双手被铁链高高吊在房梁上,脚尖勉强能触到地面。他低垂着头,花白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水黏在额头上。赤裸的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,皮开肉绽,几乎没有一块好肉,暗红色的血痂和新鲜的血迹混合在一起,触目惊心。
黑豹狞笑着,手里玩弄着一把烧红的烙铁。烙铁头在汽灯下散发着暗红的光芒,散发出皮肉焦糊的可怕气息。“老王头,骨头够硬啊?鞭子不过瘾?来,尝尝这个!” 他猛地将烙铁狠狠按在老王的胸膛上!
“滋啦——!”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灼烧声响起!一股白烟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